消毒水味呢?
病房腥得和屠宰场似的,这正常么?
他深吸一口气步入其中,腥气厚得像是要在空气里凝一层油,可是文侪放眼望去并未瞧见一丝一毫的血色。
而这儿说是特殊病房,布置却仿若缩小版的丛林神庙,只是那儿没有顶天的粗柱,有的只是一个个竖起的发黄玻璃水箱。
文侪抚过一个个贴在水箱下部的标签,知道那些水箱便是特殊病房的“病床”。
水箱是圆柱状的,无不盛满了有些浊的液体,正中央往往锁着一“病患”,他们身上接着数不清的输氧管与养分管。
“病患”当然不全是人,其中多是些诡异物种,或许是一个绿色的肉团,又或者是一颗长了三排眼的脑袋。
文侪对于那些个猎奇玩意儿的兴趣并不高,很快便垂头数起了编号。
“七号……七号……”
皮鞋在标号七前停下,文侪仰起了脑袋。
很快,他便看到了被输氧管捆住了四肢,仿若受刑者般耷拉着苍白的脸的——戚檐。
那人狼狈地被束缚于其中,通身惨白以至于有些透明,足以被拿来当作雕塑模版的肌肉上分布着不同程度的青紫,文侪甚至可以看到有什么黢黑的东西在血管里窜动。
他抖着手抚上了玻璃瓶身,那罐中人登即像是苏醒了般,只一刻,拳头便砰地敲上瓶身。
戚檐瞪着一双红眼,恨不能将鼻尖粘贴玻璃,双唇一张一合,凑出来的字是:
“逃——!”
门口忽而传来一声尖锐的唢呐响,一人吹着丧曲,笑道:“来来来!病死鬼们,都醒醒,开饭啦!”
第232章
那曲子尖锐,像是伸了签子去挠人的耳膜。
文侪知道戚檐要他逃,可他偏不,只盯视戚檐如蒙了层白翳的眼,说:“要我逃?做梦!”
单闻这一句,戚檐便猛力敲打起玻璃,瞪着红目要吼他走。
不至片刻,他就明白了戚檐这般固执的理由。
——那人身上的输氧管已全部遭人剪断,不多时就要因缺氧而窒息而亡。
戚檐这是不想他看着自个儿死去。
“你这……疯子!”戚檐不死心地骂。
与此同时,文侪能听到那吹着唢呐的人磨起了刀,不知用途。
他知道在这偌大的病房里头,他若想躲藏并不难,可他还是抓起了地上的一根铁棍,梆梆砸响了那巨大的玻璃罐。
罐身出现了裂痕,像是天边遥望的闪电轨迹那般纤长,水便自那些缝隙里渗漏出去。
“哪个混蛋在里头瞎搞?!”
不远处那磨刀人停下手上动作,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板凳。
文侪满心只想着将溺亡的戚檐,也不顾那人呼喊,又冲玻璃罐挥了棒。
砰——
玻璃水箱轰然破碎,炸溅的玻璃碎片顷刻将文侪吞没。
戚檐随倾泻的水流一道摔出,甫一瞧见那被碎片扎满的文侪,便浑身发抖起来。
“文侪……文侪……”被水泡皱的肌肤粘贴那人的脉搏。
戚檐当下视线尚如蒙了层纱似的瞧不清,仅能隐约见刺目的红几乎覆盖了文侪的躯身。
他绝望地仰起头颅,却见身前赫然停下两双靴。
一人的嗓子尖刺似的,正是前头磨刀的那位敲锣人;还有一位,白大褂穿得整齐,戚檐疲惫地睁大双眼,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只听那敲锣人问那白大褂:“这就是你前任吧?有够没骨气!”
“骨气?他何时有过那般东西?不过是个离了我便活不成的巨婴罢了。”那白大褂嘴中话尤其刻薄。
敲锣人闻言噗呲一笑:“白研究员,你可别贫了,听说是你分手多年,一直不放过人家,给人家吓得差些报警呢!——实话实说吧,是你离不开他!”
“我只是爱他,也仅仅是看着他。”那白大褂平静回答。
***
戚檐睁眼时已躺进一间稍微像样些的病房,石墙依旧,但好歹有了白床和普通医院内常见的各式医疗器械。
他视野中融在一块的颜色逐渐被分离、锐化,当他发觉双眼恢复正常时,恰见一青年研究员正背身同护士交代着什么。
他没吭声,默默将那二人的对话听去。
“白师兄,戚狱警的家属那栏谁来签呢?”小护士很犯愁似的,细眉皱作一团。
白师兄?是小白吗?戚檐心想。
“我来吧。”那青年说。
“可……”那护士犹豫了几分,“听说您二位已经分……”
护士遭那青年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肩。
“我来。”那青年研究员依旧坚持,口吻是不容置否的冷漠,“医药费我付了,否则欠着一笔费用,你们也不好向所里交代。”
护士颇无奈,只得将纸笔递上,一面等他签字,一面道:“师兄,所里最近可是碰上什么疑难杂症么?我瞧所长又磨起了刀,看样子是又要偷摸拿病人来做研究……”
青年人点头,说:“【亲缘相杀症】又开始蔓延了。”
护士大惊失色:“这般大事怎么没听广播里说?!亲属杀人可要比无血缘关系者杀人难度低不少呐!”
青年只耸耸肩,满不在乎似的答:“【科考实践所】最近寻到了一个新的能源矿,【生物观察所】近期也有捕获新物种的苦功,咱们【疾病研究所】没能立功不说,好容易遏止的瘟疫还卷土重来了。上头觉着丢脸,也没胆子禀告长官,自然就心照不宣地瞒下来了。”
戚檐噤声听着,那护士却忽然冲他眨了眨眼,惊喜道:“唉!戚狱警醒了!”
那护士说罢正欲上前,却给青年研究员拦下:“你出去吧,我来。”
她愣了愣,讪讪一笑:“……好。”
然而待护士出了门,那位白研究员也并不靠近,单是转身面朝戚檐站定,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完全没有光线反射的死人眼,活似在昭告他主子不是活人。
这忧郁惨白的一张脸,不正与第一世界杨姐屋子里绑着的那位一模一样么!
“小白?”戚檐试探着问出一嘴。
那研究员怔了怔,才说:“叫我白研究员就行,我们已经分手了。”
真是小白啊。
戚檐将被子拍了拍,开口问了自个儿眼下最在意的事:“文侪还好么?”
“若你指的是那【生物观察所】的文研究员,他没事,身上多是皮外伤。——他是你救命恩人,你回头记得同他好好道谢,给人家备点礼物送去也成。就拿你昨日新买的,放在卧室抽屉第二层那个糖果礼盒送去便成……”小白滔滔不绝。
戚檐越听越难以掩饰心中的怪异感,却是耐心等他将话说完,方开口问:“白研究员,我们不是分手多年了吗,你怎么知道我昨日买了什么,又放到了哪儿?”
小白肩膀发起颤,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忽给一道广播打断了——
“请狱警戚檐在接到广播后速速赶往【光明街区】!”
“你别去!”小白伸手挽留。
“好啊,那咱们聊聊你干的好事——你跟踪我了吗?”戚檐歪头一笑。
小白闻言忙咬住了唇齿,似乎并不愿面对那一问题。
戚檐挑了挑眉,一声“让让”便撞开他那所谓的前男友出了屋。
他不认路,一路上单嚎着身体疼得厉害,便有好心人半领半搀地送去了光明街区。
***
戚檐到那儿的时候,街边已整齐列了一排生面孔的狱警。
其中有个帽子同他们不大一样的,应是狱警头儿。那人把警棍敲在掌心,张嘴时胡髯也随着动:“戚小子,归位去!”
戚檐当即舍弃病弱人设,一溜烟窜进队伍里头。
狱警头儿将卡了痰似的粗哑嗓子清了清,便道:“今儿我召你们来这里,是想说三件事。第一件,昨儿因为咱们小队的失职,重犯104号逃脱,至今未缉拿归案。第二件,今早九点,这【光明街区】保卫处接到无数通怪异的投诉电话,总结起来,就是他们这儿的住户虽都是光头,可下水道却给头发堵了,水几乎把房子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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