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他身上缠着呢!没个三年五载除不掉!脏,太脏!”方大爷稀疏的眉毛倏忽间都竖起来,他一面说,一面恶狠狠瞪向文侪,“得有多坏才沾这一身臭东西!?”
文侪单凭他那几句便猜得到这方大爷绝非等闲人物,恐怕又是个乱弄鬼神的“大师”。文侪没去招惹他,只冲他赔了个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误会?笑话!我会误会?老方我乃村中活神仙,一双阴阳眼通鬼神,灭你这种小鬼不过搔搔痒!你还没爷爷我后背那痦子厉害!”
“……”文侪嘴角抽了抽,干笑几声。
“大爷!这、这要怎么办才好?”薛母也没心思去找她那颗金珠,一只手捂着心口,像是喘不过气来了,却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抓了戚檐的手臂,“阿檐,你快、快别站他身边了!”
不是一般的迷信。
文侪默默在心底念。
“没办法了……”方大爷摇摇头,故作高深地长叹一声,又歪了脑袋去问薛母,“虽说赶不走,但吓唬吓唬倒是不成问题。”
“呵……吓唬?如何吓唬?”薛母挽了他家“好儿子”的手臂,没看见他那二少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家“嫂子”看。
“打!往死里打!”方大爷猛一跺脚,叫雪片都扬了起来。
戚檐一惊,伸手就要去拽文侪,哪曾想几个大汉顷刻就扑了上来。他们围作肉墙,将戚檐挡在了外头。那薛母更使劲将他挽紧,空出的右手则不断轻轻拍打戚檐的肩。
“阿檐,没事啊,没事,等方大爷把鬼吓走就没事了啊……”薛母虽是如此说着,面上却显然很怕,“那孩子……那孩子也真是命苦……”
文侪这会儿已被人摁倒于雪地中,一切都很突然,阴梦不讲道理的流程叫文侪学会了顺从。他觉着自个儿早就死了无数回了,也不在乎挨点皮肉伤,但戚檐显然不这么想。
眼瞅着那人愠意明显,文侪只冲他摇了摇头。
见状,戚檐咬了咬牙,没好气地对薛母道:“明知人家命苦还任由那大爷打人?打死了他,大哥回来没准也要死一死呢!”
他大哥薛有山死不死不知道,他快死了。
方大爷不知从哪儿拿来根一指粗的藤条,蓦地抬起手,蹭地就落下去,挥动时的响风声任围观的听着都难免跟着抖上几抖。
“啪——”
文侪后背的衣裳先破开来,随即露出的肉呲地向两侧分开,血跟着溅出来。
一鞭打在文侪身上,一鞭抽在戚檐心窝。
鞭甩得上了死力,总共四鞭下去,原还强撑着不肯闭眼的文侪已然昏死过去。
戚檐看着方大爷将藤条往雪地里一甩,紫红的血滴滴就脏了白花花的地。
***
苗嫂给文侪涂药时咬了唇半句话没说,就连眉头也不带皱,似乎既不觉得她儿子身上的伤口有多骇人,也不觉得怜惜,甚至不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愤懑。
文侪被苗嫂盯着不放,她口上虽说着“心疼”一类词,可是他却从她碎碎念着的“薛老爷”“薛夫人”诸词中明白了:她这会儿更担心自个儿不争气的儿子经了这番鞭打会坏了那门亲事。
文侪歇在矮木床上,忍着疼,一声不吭地把衣服穿好,问她:“妈,来日我正经同薛大少拜过堂了,您还住薛家吗?”
苗嫂没看他,只说:“那能住吗?哪有亲家母赖在别人家不走的?”
外头吹了阵风,窗前的无叶树便往被纸糊上的窗子砸来根枯枝。文侪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她的底线:“妈,我忽而不想嫁……”
还不待文侪说完,那苗嫂便拔声道:“什么?!你……你……虽说你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你大哥,可你难道不是我的骨肉呐?想想你爹和我,多老实本分!却怎么会生出你这般爱惹祸的儿子!我、我……为此……把佛经都快念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何过得这么苦?”
“妈,爹他都上山当土匪劫人钱财去了,还老实本分啊?”
文侪在说这话前,曾设想过那苗嫂会发火,却未尝想过那人会连赏他几个耳光。
大雪扑窗,像是夏季枝叶相蹭时的响动,文侪的大脑空白了两三秒,继而又挂上笑去:“该不会妈你还觉着爸是被土匪抓走的吧?您清醒一点吧——!”
在文侪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前,体内的郑槐已经操控他站起身来,他红了眼,撕心裂肺一般吼道:“人薛二少早告诉我他们家人是怎么看我们的了!他说我们可怜啊,因为有个畜生男人抛家弃子上山当贼去了!!!”
他痛心疾首:“妈,你少骗我了,你就说当年哥赚的钱,你是不是都给送去匪山上了?你要何时才能明白那畜生根本不是被人抓着走不了,他不过是想骗你钱花!当心那不要脸的把您棺材本都骗了去!!”
“你、你就是这样孝顺你妈!”苗嫂的眼睛愈发的红,她呆滞的眨动双眼,泪水被她眼周的褶子夹进去,干了,“你爸同我说,再给这最后一回,便回来同我过日子的……”
那苗嫂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坐去床尾继续缝衣裳,不愿再回答。
听到屋里吵闹声,外头来了人,那人把门一敲,便推门进来。
苗嫂见状把本就无汗的手又在衣摆连抹几下,起身去门前迎他,赔笑说:“二少今儿怎么来啦?要坐坐吗?”
“亲家母您坐——哎呀,坐!”戚檐将苗嫂摁坐在圆凳上,说,“嫂子在里边?”
“唉。”
“上过药了吗?”
“……上了的。”
戚檐于是再不多问,掀了房帘就进屋。他的呼吸在觑见文侪面上指印的时候一滞,继而心疼就挂去了眉梢。他小心伸手点着文侪的脸,问:“苗嫂打的?”
“嗯哼。郑槐情绪大爆发,惹他妈发火了。要我说,这真不怪郑槐他发火。她这算哪门子的亲妈?我也不是想对旁人的感情指手画脚,可她这样不是明摆着错了么?对一个人渣念念不忘,人家都抛弃她了,她怎么还能眼巴巴地送钱去?”
文侪瞥了戚檐一眼,忽而察觉到什么似的,皱着眉胡乱搓了他脑袋一把。
戚檐有些愣:“你摸我?”
“狗屁。我就把手从你脑袋上抽回去。”
“我的脑袋就是我。”戚檐抬手抚过文侪适才摸过的地儿,笑道,“摸我就是喜欢我。”
文侪听他笑,又见戚檐面上真没什么难堪神色,只叹了声气,随他去了。
“走吗?”戚檐忽而问他。
“去哪儿?”
“眼下厨子都拿好食材做饭去了,粮仓里应是没有人的。”戚檐说,“我来找你前,在那儿望过一阵子的风,可安静。”
文侪便答:“那走吧。”
***
紧闭的仓库里冒出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嚓——
灯暗了一只。
又一只又一只又一只又一只又一只……
灯灭了一只又一只。
嚓——
那角落的灯亮起来了。
苍蝇飞过去了,虱子也扑过去,他们却不是在像蛾子那般追逐火光。
仅仅是因为那盏蜡烛亮在一具腐尸口中。
那是谁的尸体?
第182章
这禄双村应是在渭止以北,天黑得早,眼下才刚到五点,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跟我保持点距离,也不知道这薛家还有多少疯子,日后说不准还要指着我的鼻子骂狐狸精。”文侪的步子迈得快,却是隔三岔五瞄身后的戚檐一眼,确认路没走错。
听闻戚檐的脚步声近了些,文侪又问:“你为什么不走前边领路?”
笑意浸润了戚檐的眉眼,他说:“在后边能看见你,盯着你,还能看到我喜欢的你主动来看我。”
上一篇:神明,但十级社恐[西幻]
下一篇:起点男主采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