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那句话仅仅是陈述了某个事实。
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戚檐盯着任怀,却如何也瞧不清他的长相,鼻子一会宽一会窄,嘴唇时而厚些时而薄。唯独那双流着泪的眼睛没有太大变化。
他于是凝眸于那人的眼,顷刻间,耳边轰鸣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任怀的脸也在刹那间清晰起来。
——胡子拉碴,头发稀疏,干瘪的面上却生着肥鼻厚唇,那双平日里瞧着颇加分的眼这会突兀地长在面上,违和得发紧。
可任怀不是个清秀的青年么?怎会如此老态?
但那模样的确很熟悉、很熟悉。
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戚檐下意识便能喊出任怀的名字。
然而戚檐的左手不受控地抽动起来,那两根直挺挺的缝合指头无休止地发著抖。
“咔擦——”
两根不能弯曲的手指倏然折起,缝合处的红线随之崩裂开,露出里边血淋淋的骨肉。
指蜷缩作拳,而拳头在下一刻猛砸向了那张扭曲且诡异的脸。
在任怀口中血染红戚檐的指骨之时,戚檐想起——
这张脸,还有那丑角的脸——
都是任怀手臂上的鬼老头的脸。
第116章
鬼老头狞笑着,皱巴巴的褶子间藏污纳垢,当他倏然放松面部,任由松松垮垮的皮肉耷拉下来时,那些灰褐色的脏泥便随之暴露在外。
有一股凉气自戚檐眉宇间下沉,自他的领口往内钻,紧贴皮肤带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的同时,也叫四肢愈发的冰凉。他的喉头上下缓慢地滚动,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可满嘴铁锈味却叫他禁不住攒眉蹙额。
“你不是任怀。”
戚檐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话实在太蠢。
“那我是何人呢?”鬼老头哈哈笑起来,他一笑,满脸肥肉便也跟着剧烈抖动。
戚檐在心底骂脏,面上却笑着,他甩了甩手臂驱散满身寒气,目光从老头手里那把血淋淋的刀刃挪到他沾满血腥的掌心。
“我猜,你是杀人犯。”
“任少爷!!!”
一声好似竭尽全力从喉咙中吼出的沙哑嗓音骤然刺入戚檐的耳朵,他看向身侧那惊惶万状的老管家,目光再转回去时,面前只剩下了那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任怀。
又一声惊呼,这声来自于楼梯上观望的袁景,而这次,映射的场景是任怀应声倒地,鲜血铺开。
戚檐没有伸手扶他,因为他发觉任怀的血也溅到了他的手上,可他抬手凝视着那片殷红,心底忽而被两股相矛盾的感情所左右。
兴奋与恐惧。
戚檐无措地看向老管家,那人面上已无先前的惶恐,只平静得仿若机械,他说:
“天黑了,大家快些上楼休息吧!”
***
戚檐睁开眼,先瞅见外头天已经白了一角。
他又躺在了自个儿那张柔软的大床上,潮湿而温暖的房间安静得叫他觉得有些寂寞——今日是文侪失踪的第二天。
他的目光将房间从左到右粗略扫了一遍,没瞅见什么异样,便拐去了墙上的挂钟上,这会儿时针与分针恰指向了6:30。
戚檐难得早起,寻思此时其他人应还没起,便利索下了床。
昨夜那恶心鬼老头叫他憋了不少火,更准确来说,是李策对那老头抱有强烈的恨意,既然如此,那二人之间必然存在什么关联,这一线索也必然同任怀分不开。
当下,他还没能想明白那鬼老头长在任怀手臂上的缘由,但事关那鬼老头的线索至少目前几乎没有。
那么,要么是他们遗漏了许多线索,要么便是许多关于鬼老头的线索都没能被他们破解。
其实不单是这件事,他心底的困惑还有不少,譬如,袁景当时在饭桌上说他们都“干了那事”,指的究竟是什么?李策那会儿说他自个儿是“帮凶”又代表了什么?
戚檐想了想这几日翻找过的房间,出了卧室便径直往二楼的小书房去。
在这宅子里,书房一概被划入公共局域,平日里都不上锁,也正因此,他同文侪俩人平日也没什么兴致去探索。
外头依旧是阴天,走道上静谧得叫人发怵。戚檐倒是没怎么怕,只轻手轻脚将虚掩的门推开往内钻,待背在身后的手扭上门锁,才开始扫视全屋。
二层书房内的装潢要比一层含蓄不少,没有那般近两层高的书架,这屋中最高的柜子戚檐不用踮脚都能摸到顶。他也不急于去翻那张大办公桌,只走到距门最近的那一个书柜前,迅速将放置的书籍看了一遭。
他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楼下的藏书多是美学艺术亦或者世界名著一类书籍,而这小书房中放置的大多是专业知识性较强的作品且其中大多是纯外文作品。
戚檐习惯性地在诸多类别的书籍中快速筛选潜在的有用信息,他的脚步一直沿着四面书柜移动,最终停在一大沓依照时间顺序叠放的报纸前。
很显然的是,这些从1990年至2006年的报纸中,缺了两个年份,一个是1991年,一个则是2000年。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件事会同这宅中接连不断的杀人案有所关联么?
袁景当初说的宅中死过人是否就可能发生在这其中一年?
戚檐没再翻书架,只大爷般往办公桌后的椅上一瘫,悠哉游哉地翻起了抽屉。书房这些地方必定会有不少文本数据,而他正巧是不喜欢筛选东西的那一类,要他连看上百份数据,那还是把他脑袋砍了吧。
也就只有他文大哥那天赋异禀的,看到那般多文本,还能沉下心气了。
冷漠的目光在白纸黑字间快速游走,他看完一张扔一张,丝毫没有要收拾的意思,反正人李策是周宣的表亲,一会儿吩咐那老管家便也足够了。
抽屉上两层皆是些无关紧要的数据,最底下那层放着本红日记本,戚檐还没将那玩意翻开,先摸到一层粘腻的液体。
戚檐下意识觉得是血,没曾想把日记一翻,却只看见掌心一大摊黑糊糊的粘稠液体。
那玩意气味刺鼻,还泛股呛人的药味。
他自然闻不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只将注意力移回那本日记本,日记本翻开的第一页便是他适才想找的其中一份报纸——剪切版。
被贴在日记本上,还用红笔画了数个红圈的报道讲的大致是,1991年,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人质为一男孩和一女孩,绑匪以孩子的性命为要挟,索要高额赎金。
案件的结果是……
戚檐将日记本翻到第二页。
空空如也。
显然,案件的结果被这本子的主人刻意掩盖了。
所以那男童与女童成功逃脱了吗?
还是都死在那案件中了呢?
如果幸运的话,这宅子中的人或许存在着那案件的幸存者吗?
倏忽间,戚檐被一股不受控的紧张感所裹挟,他一时喘不过气来,那李策好似在催促他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戚檐屏住呼吸,仓促将红日记本从前往后又确认了一遍,便急匆匆走出了书房。他本打算直接往楼下去,恰目光瞥向那通往露台的二层小客厅,忽而反应过来这几日虽总经过那儿,却也没怎么仔细翻找过,便一个箭步冲去了客厅的电视柜前。
他拉开抽屉,里边塞满了杂志,只是杂志的内容却让戚檐有些困惑——全是较为明显的女性向杂志。
杂志封面上无不用高跟鞋、口红诸类,以及其他大众化的、常被使用作为女性符号的物品作为封面。可是照老管家所言,这宅子的所有者是周宣,而这又是李策的阴梦,若要放置标志物,怎么也该是男性的东西才对。
戚檐眨了眨眼。
这七日里的死者好似皆是女性来着,就连文侪、袁景和任怀起初说撞了鬼,说的也是个女鬼。
所以,她是谁?
戚檐原先单纯以为女鬼只是用以增添这委托惊悚感的固定设置,可这样看来,那想法便有失偏颇了。
他利落起身,在沙发与茶几那又摸了半晌。
从椅子缝里找到一条心型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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