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均淡淡一笑,倒没在那药物话题上继续,他取下口罩,至窗边扯开了窗帘,叫外头一点微光漏进屋中:“小戚啊,你也帮哥劝劝小宣,他太犟了,即便是怕得要死也不会说出口的,你说这瘟疫本来就是个瘆人事,怕就直说怕嘛,又何必扯谎说不但不怕,反倒乐在其中?你听听这像话吗?”
这话不长,却叫戚檐很糊涂——什么叫周宣说他乐在其中?
究竟是俞均疯了还是周宣疯了?
这满屋的人都因那瘟疫而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不管那瘟疫指代的是流行病还是什么其他的,至少很显然的是,那玩意儿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戚檐忽然想起文侪热情招呼那些个流浪者入屋的场景——所以究竟是文侪想要请那些极有可能感染瘟疫的人入屋,还是他心底那周宣在暗中作祟呢?
他看向瘫坐在床的文侪,可那人这会儿很是沉默,显然没好好听俞均说话。戚檐于是走过去甩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少爷,您听见没?大夫叫您甭犟呢!”
文侪没回答,面色却显而易见地难看起来,戚檐觉得不对劲,可又凑近,一股浓香登时涌了过来,文侪遽然捂了嘴。
——花又落了满床。
文侪一面呕花,一面疼得浑身痉挛,泪失禁一般叫哗啦啦的泪水将面庞反覆洗了数次。
戚檐没办法,只能一面喊俞均,一面把文侪抱住替他拍背顺气,然而那“见死不救”的大夫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纷飞大雪,任由戚檐怎么喊也不知回头。
“靠!他妈的快治病啊!你没看见他都吐成啥样了吗?!”戚檐忍无可忍,便轻轻放下文侪,旋即冲去拽了俞均的领子,“你不是医生吗?!”
“小戚,很抱歉,但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治得了的。我不觉着吐花是病,所以我治不了。非要治的话,得去找一个将吐花当病的大夫才对。”
俞均从戚檐手里挣脱,伸手拢了拢白大褂:“你俩都别害怕,这瘟疫……迟早会结束的。这寒冬腊月,撞见些牛鬼蛇神多难熬啊?你们若不愿碰上吃小孩的魑魅魍魉,夜里就早点睡,也别碰些脏东西,听话些,即便是叫鬼压了床,也别嚷嚷,对鬼神要有敬意才行啊……”
哦,终于疯了。
那信奉科学真理的医生也终于走上了唯心主义的路子。
戚檐瞪了他一眼,又把虚弱的文侪抱进了怀里。
待俞均回头时,戚檐已经同文侪一块儿缩去被窝里了。
可俞均却是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又说:“别怕,真怕就该好好依赖大人们啊,你顾大姨和周四爷可都心焦如焚,战战兢兢瞧着你的眼色呢!再不成,你再同你平叔好好谈谈呗?”
俞均很快便出去了,戚檐见文侪朦朦胧胧喊着渴,够到杯子却发现水已经在刚才灌药时候喝光了,于是也不顾地板凉,赤足跑到了外头那小客厅打水。
二层没点灯,有些地儿暗得看不清路。戚檐倒也没大惊小怪,他隐约记得平大厨曾提过这么一嘴,说是风雪愈来愈大,只怕大家夥是要被困在这儿了,当下物资紧张,能省点便尽量省着点用。
将要绕过拐角时,他听见了未阖紧房门的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人窸窸簌簌的谈话声,他是没有丁点听人墙角的兴致,可不听白不听,若是遗漏了重要线索不值当。
他于是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倚着墙面,只听——
“你实话告、告诉我,那些人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人起疹子了?!”顾大姨的尖调绕了几个弯。
“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我也还不大肯定嘛!”周四爷“咣”地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总之你不也早知道他们有病的嘛!只不过没起疹子就还没那么严重罢啦……”
“可咱也万不可能扔下阿宣跑啊!这像话吗!?”
“谁说要扔下他啦?我不光不会扔下他,哪怕他染了瘟疫快病死了,就算是要我倾家荡产,我也非从阎王爷手底下把他救回来不可!”
“……”
后边俩人的谈话便叫人听不清了,戚檐摇了摇脑袋回了屋子。
一进门他就听见文侪好似在说什么,原以为是在自言自语推测谜题,然而走至床头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他梦中呓语。
真可爱。
在说什么呢?
戚檐放下水杯,把耳朵贴近文侪的唇,仔细听着那微弱的话音。
断断续续的气声凑作一个字——
“哥。”
***
文侪睁眼时外头天已经黑了,他斜眼瞧向窗子,雪光与烛火交汇处亮着戚檐的侧影,于是虚弱地张口:“……你刚刚去翻了哪儿?”
“我们亲爱的起啦?”戚檐把心底那点躁意藏得很好,方笑着站起身,见文侪伸指下点,便又速速坐回椅上去。
“走了宅子上下。”戚檐竭力保持微笑,“我把宅子地图更正了,画给你看?”
“用不着动笔,你说,我用脑子画。”
戚檐眉一挑,便阖上笔帽:“一楼的房间改作了两间客房,还有俩下人的卧室——我和平大厨的。二楼有五间卧房,你的、大姨、四爷、黄复,还有俞均各一间,其余的功能没怎么变,倒是布置差挺多……哦!外头那园丁小屋改作了粮食仓。”
“嘶……这周宣还真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的晕睡吐,我腿都给睡软了。”文侪一面轻轻埋怨着,一面把脚往床下挪,直摸着墙走到了戚檐那儿。
“写什么?”
“模仿你。”戚檐笑道,“我在想你身上的病呢,假如你这疹子不算瘟疫的话,目前咱们已知的病都得有三种吧,瘟疫、疹子、吐花——这三样中除了吐花以外,俞均都能治。”
戚檐顿了顿,拉开椅子让他坐:“术业有专攻嘛,上回李策患的是PTSD,我疑心这三病所指,皆与心理疾病相关。”
文侪倾身看他本子:“你笔记本上写的不是病啊……”
“嗐、写的和想的不是一个东西嘛,我原先是想写病的,恰好你来了。”戚檐耸耸肩,“前边这些是这宅子里的各个人的怪异举动,都是你睡着期间发生的,你自个儿看吧。——那周四爷吩咐我打扫这屋里卫生,我眼下就是忙里偷闲。但那人挑剔,一会儿铁定要来找茬,我先想法子应付过去。”
文侪闻言便将那本子给接过去,一字字地仔细读起来:“……下回别给我写草书。”
“我把这叫极速版楷书。”
文侪白他一眼,不同他争。
【顾大姨——昨儿整晚都守在电话边,午时丢垃圾,不知丢了什么,看那东西大小像是人。】
【周四爷——走上走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做清洁,边做边说几句重复的抱怨“该死的狗东西”“真是德不配位”早知会这样,倒是XXX啊”。】
【黄复——昨晚安置流民时忽地掉了眼泪,午时帮顾大姨丢垃圾。】
【平大厨——总缩在后厨偷偷摸摸不知道做啥,我回回推门进去都能给他吓一跳,顺带一提,他房里都是书。我不觉得厨子看书有什么,可毕竟身处阴梦,我不信这环境设置毫无缘由。】
【俞均——那个神经病把你吐的花都收集起来了,我不知道他要干啥。】
【xxx】
文侪瞧着瞧着便眯了眼:“最后这行小的是啥?写的跟蚂蚁腿似的,看不清。”
“我爱你。”戚檐说着,把扫帚搭在肋骨上,空出手来朝他比心,“恭喜我们大哥找到了彩蛋。”
“……”
特么的,他就说刚刚戚檐为啥拐七拐八不肯直接说写了啥呢,原来是算准了他会自个儿看。
文侪装耳聋,过了一会忽而又仰头补一句:“我不爱你。”
戚檐咧开嘴,炫耀牙齿:“我爱你。”
靠!
文侪正要抬拳头,谁料钥匙孔里突然响起钥匙插入的一阵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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