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二人一个抓门,一个抓门框,仅仅朝前滑跪了几步,并没瞧见怪物。
戚檐无奈笑起来,起身时顺带拉了文侪一把。
文侪的眼睛斜向二楼露台外的阴天,说:“一会儿他们论及杀人案时,你能不掺和便不掺和,就当他们是在自言自语。”
“哎呀瞎操心。”戚檐轻快地蹲身去拍膝上水迹,觑见文侪的,便顺手帮他拍了拍,“我当年在旭日东升可是隔日忘一回呢!”
***
由于客厅给外人摆了棺木,今儿开会的地点挪去了餐桌上。楼下任怀和袁景已经就坐了,四婆给他们各自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那任怀把筷子一抓,便伸入进汤中夹了个圆胖饺子进嘴。
饺子烫嘴,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嘶……咱们今儿、哈……柳未感冒也开不了会啊……哎呦真是烫……倒是香……咱们早会就难得聊会天,拉近拉近社员关系啊……烫……”
他咕咚咽下,袁景却是把拖鞋脱了,双脚上椅抱着,她呆愣地听着,发青的眼圈将她近来的精神状态和睡眠质量说了个七七八八。片晌,她抓着勺子翻搅起沉在碗底的饺子,汤匙转着转着,她忽而捂嘴干呕几声,随即抽噎起来:“我……想回家。”
见那任社长又往嘴里塞东西,戚檐只好揽活安慰起袁景:“小袁啊,你就当是出来旅行嘛!”
“旅行?!到现在已死了仨人了!!!”
“怎么能说是三人?”戚檐将瓷勺轻轻搁下,“死在树里那女人,老管家不都说了是你瞎想的嘛!两人吧。”
任怀哼笑一声,跨一只腿踩上旁边的椅子,说:“又不是我们死,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先听铿一声响——原来是袁景发了脾气,将面前那碗饺子往前推了一推:“什么叫不是我们死?你怎么知道过几天不是我们死?!”
她一掌拍在餐桌上,叫汤汁险些溅去戚檐衣服上。戚檐叹口气,便将唇贴去碗沿喝了一口。
“我、我可早听说了的……”袁景汗毛直竖,不安地环视这栋老宅里的摆设,“你没看到咱们上山的时候一路上都没什么屋子么……听说是因为这老宅没建起来前,这儿就是个乱葬岗……”
她的黑眼珠子往客厅方向瞟了一眼,蓦地蹬腿将脚塞去桌下,而后捂着耳朵发起抖来:“要不然那些个抬棺的,怎么会把棺材停在这儿呢?”
任怀捧起碗来喝汤,不屑地从鼻子里哼气:“瞎胡说,反正你们都死了我也没可能死。”
戚檐心口没来由地发疼,他将胸口摁了摁,问任怀:“社长,您这会儿总这也不信,那也不信的,前些日子你不才说过你也撞过鬼么……”
任怀愣了愣,右手忽而不受控地痉挛起来,他将嘴唇咬得发紫发白,淡定地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和注射剂,只一声不吭地将药剂注入青色的血管当中。
注射完毕,针管和药瓶皆叫他拿手一扫,刮去了地上。
“咔嚓——”
药瓶碎开的声音就在戚檐脚边响起。
“社长,您从前还挺有书卷气的,今儿怎么这么粗鲁,遇着烦心事儿啦?”
“他?他你还不知道?!”袁景尖声喊,“老毛病了!回回要吃药的日子人都躁得不行!”
戚檐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起身去捏任怀的肩:“社长,你的手怎么还是抖个没完?”
那任怀正要把他甩开,戚檐却是抓着他宽松的长袖往上一扯——
那人手臂上有个鬼脸刺青笑得大咧开了嘴。
***
戚檐一走,文侪便拎着备用钥匙直奔任怀房间去,根据前几日的相处来看,任怀的脾气不错,阳光温柔有耐心,但他可一点不信那任怀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好好先生。
即便知道这会儿二层就只有他和柳未那么个病秧子,他仍旧没敢太过草率地行事。他小心翼翼将钥匙插入锁孔时,还是不由得捏着把汗。
一切本都很顺利,直至他灵敏钻入屋中,正要将屋门关上时,一只枯瘦如柴的白手遽然自门缝中插入,吓得做贼心虚的文侪一哆嗦。
“你要做什么?”
平日清冽的女声带上好些嘶哑,那只手就那般虚虚地挡着门,可文侪自然也知道此时情况不是将手一推,把门一关便能解决的,于是大大方方将门敞开,迎上了屋外柳未困惑的目光。
柳未这会儿穿了一身白,一连烧了几个小时,她从肤色到嘴唇都泛着层不健康的灰白。只是当下她身上已没了戚檐说的褐色疮疤。文侪想,大抵是病好了的意思。
“起来了?身子还好么?”文侪冲她笑得很温柔,“纵然你这会儿身子舒坦了些,也该回屋好好休息才是。天凉,可得当心复发……站得累不累,不如下楼去和大家坐着一道开会?”
“我不去……我、讨厌戚檐。”柳未瞧着还有些虚弱,她将门推开,转而入屋抱膝坐在了地毯上。
“哦?为何讨厌他?”文侪像是抓到了一条大鱼般禁不住兴奋起来,却还是尽可能遏制住上扬的嘴角。
“他今早乱翻我东西!他不信我,他也、也逼我!!你和他不一样,你会信我的对吧?”柳未仰首看向文侪,空洞的眼中觑不着一点情感。
“当然。”文侪从容说着违心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有你……”
柳未低声呢喃,文侪原以为她这状态应算不上清醒,便想再诓她几句,自顾翻找东西去,哪曾想他刚往任怀桌边走了几步,又听柳未冷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任怀的房间?你也要翻他的东西吗?”
“啊、啊?”文侪回首,攒起眉,摆出个好似很无辜的神色,“在这儿成为任怀的房间前,不也是我家的客房么?我有东西落这儿了,得好好找找……嗐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么?我已经征求过任怀他的同意了。”
“是吗……”柳未似乎并不全信,嘀嘀咕咕说,“得同任怀确定一下才行啊。”
“柳未!”文侪忽然大步走至柳未面前,将两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起来,“我不是说了我信你么?如果你不信我,我又有什么理由要信你?你不能这样怀疑我!”
闻言,柳未的神色忽然局促起来,她薄而瘦的手将自个儿的白衣拧得发皱,绷紧的肩胛骨很是醒目,就好若附着在那骨头上的皮肉不过薄薄一层:“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甭再把我当贼看了,我只是要找我的东西而已……唉你如若还有隐忧,索性就留在一旁同我聊聊天,盯着些……啧,真让人伤心……姑奶奶坐会儿吧!我怕你身子撑不住。”
文侪并不乐意NPC打乱他的搜查计画,也担心NPC的加入会破坏既有线索,因此总在变着法子劝柳未不要插手,本还执着于帮忙的柳未最终还是在文侪的百般劝说下让了步。
她在床沿坐了下来。
文侪不敢将灯开到最亮,因而房内暗得五指展开也只能看到黑团,但适应了会儿后,除了顶小的玩意儿,其他东西勉强算能看清。
恰如任怀当初所说,他这卧室里没有窗子,甚至寻不到一个通风管道,一旦将门关紧,便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天天睡里边,恐怕还没抑郁,就先因为缺氧死了……”文侪嘟哝几声,将目光移向了同样古怪的木桌。那木桌下扎着几根被削得极尖的竹棍,一不当心便会在人腿脚上捅出血窟窿。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柳未冷不丁冒出的一句叫文侪觉着毛骨悚然,可文侪还是尽可能地以一种极平和的语气回答:“你可不能这么悲观,活着是一件好事,死了可就没地儿后悔了。”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说我想去死,我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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