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眼神闪烁的董枝,忽而有种即视感。
救下钱柏的,真是钱柏他虚无缥缈的理想么?
理想当真能救人么?
***
文侪快步赶回屋子,也顾不得九条尾巴被长廊上的积水沾得湿漉漉,他猛然推开房门时,却见屋中一片昏暗。
戚檐没有开灯,以至于有那么一刹他怀疑过戚檐是否在屋内。
他习惯了戚檐的聒噪,这静得出奇的屋子竟将他唬住了。
“戚檐……”
一只大手忽地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文侪眉一拧便要挣扎,可戚檐已然将脑袋恹恹地垂在了他的肩头。他一言未发,只使劲将文侪往怀里摁。
察觉到戚檐在发抖后,文侪没再挣扎,就那么任由他抱在怀里,宽厚的胸膛烫得他脊背发热。
“钱柏又影响你了么?”
戚檐不回答。
文侪原以为将那小子静置一会便能清醒过来,没成想那人忽地仰起脑袋,又像狗似的贴在他脖颈间嗅了起来。
天天这闻闻,那嗅嗅,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物种。
他这天天被他逮着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文侪开口冲戚檐骂了好些句脏的,要他清醒些,奈何戚檐就不像是听得进话的模样。文侪无可奈何,狐狸耳朵动了动,自个也抬手嗅了嗅手臂——除了沐浴露的清香再无其他。
那狗东西没洗过澡么,这有啥好闻的?真喜欢,他干脆到淋浴间里拿沐浴露怼到鼻子前边好了。
文侪想得很是郁闷,却到底没付诸行动。
因那戚檐将脑袋窝在了文侪右肩,文侪只能将脑袋往左偏,偏得久了竟生了要落枕酸痛感。
“喂——蠢货,你大哥脖子要断了。”
听了那话,那戚檐登时从文侪身上弹起来,文侪心底高兴,想着终于能继续刷进度了,没成想,手腕忽地一紧,回过神来已经被人带着倒在了床上。
文侪深吸了一口气,以罕见的耐心劝戚檐三思而后行,那戚檐却是跪着将他压住了。
“自个多大块头没点数吗?!快起来——你要压死我么?”
文侪正骂着,见戚檐口袋里那牛皮本子露出个边,想着冲那发昏的人讲道理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先把那簿子读了,给点时间叫戚檐自个缓缓。
谁料他单单伸长了手去够那本子,手指不慎擦过那人的腰,身上的天登时塌了下来。
黑压压的大块头差些倒在他身上,一举把他给吓老实了。
“大哥,我、不拿了,你冷静些……”
“文侪……”戚檐含糊念了声。
“我在。”
戚檐强撑起身子,泛红的瞳珠倒映着文侪,柔软的发丝因重力下垂,轻轻扫过文侪的脸。
文侪讨好地笑:“不然我先插一嘴问问,你现在有多清醒?”
他没等到回答。
“又不理人。”文侪无可奈何,索性也死鱼似的瘫着。
半晌无言后,他又补一句:“你累不累?累的话咱们先解题?”
“文侪。”
他听得戚檐又喊了他一声,那闷沉的声音叫他想到了高中的雨,想到了模糊不清的校园与村里,想到了好似始终蒙着层灰布的,他的中学生活。
“怎么了?”
文侪难得软下语气,他对上戚檐那双含情脉脉的,好似酝酿着什么的双目,在咂摸出好些不明的情愫时,文侪垂了垂上眼睑。
温热的气息喷薄着,烫得文侪的面与颈也跟着发红。
戚檐在下一刻俯下他始终扬起的头,欲要将薄唇贴过去。文侪却仅仅一言不发地偏开脑袋,躲过了他意味不明的越界之举。
戚檐的目光暗了暗,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盯在文侪面上。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好似并不理解自己这一举动的含义,只知自己那强有力的手一直蠢蠢欲动,若非他竭力遏制,那只手很快便要锢住文侪的身子某处,或是腿脚,或是腰腹,亦或是手腕……
他觉得唇舌发干,喉头滚了滚,却解不了燥。
僵持又一会,那狐狸先开了口。
“戚大哥,救命啊!!!那钱柏太猛了,我遭不住了,你啥时候回来啊??!”
戚檐见那狐狸的耳朵正精神抖擞地竖着,一副只要他再碰一下,文侪准要皮球似的弹起来亦或气球那般炸开的模样。
戚檐用指腹轻轻擦了擦他紧蹙的眉心,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走了?”
“哦……清醒了?”
文侪僵直的脊背终于放松地塌了下去,他利落地抽了戚檐怀里笔记本,先气冲冲地把簿子卷作棍状冲他脑袋敲了两下,这才侧身把簿子翻来读。
他匆匆扫了几行,见戚檐还撑在他身上,于是诧异瞅他一眼。
“你愣着干嘛呢?要练伏地挺身去别地儿练去,闷死了。”他猛力推了戚檐一把,旋即坐起身来。
见戚檐的脑袋很快拱了回来,他于是指着簿子上一页说:“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
“好长,不想看!”
“长个鬼!!!”文侪瞪他。
戚檐撇撇嘴,这才将目光从文侪的眼鼻嘴上挪到了那些枯燥乏味、干巴巴、讨人厌的文本上。
他这才发现,那里头没有叫他心烦的长篇大论,只有一个古怪的谜语。
【食日天狗不食月】
短也讨厌,不想猜。
——文侪从那开始充愣傻笑的戚檐面上读到了那七个字。
果不其然,戚檐很快又伸伸胳膊,塞棉花似的强硬将手挤入了文侪的脖颈与枕头之间,叫文侪被迫往后仰起脑袋。
“……”
文侪刚准备让那叛逆小子尝尝人世疾苦,谁料戚檐在下一刹缠上了他的身子,在那人一通手脚乱动下,被子很快将文侪裹得蝉蛹似的。
文侪忽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盯着戚檐的眼睛。
“……”
戚檐怯怯地抱住那团厚被子裹起来的圆球,脑袋也埋在他被绒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腹上,摆明了不让文侪瞧见自个的脸:“不要骂我好不好?我也控制不了钱柏啊……”
他可怜巴巴地将过错都推给了钱柏。
文侪单纯地信了。
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后脑勺,文侪像哄村里偶尔没精气神的狗崽子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对那谜题有点想法,你若是累就先歇会,醒了咱们就不去祭祀了,去另一个地方碰碰运气。”
戚檐没有困意,仅仅是抱着他而已。
***
文侪站在二楼,抬眼眺了远处兴致昂然地准备祭祀的诸怪一眼,随即垂头从钥匙串中挑拣出项桐那间房的钥匙。
那钥匙上锈迹斑斑,插入门锁轻松,转动却很不容易,文侪紧握住把柄,奋力旋转,那玩意愣是石头似的一动不动。
戚檐同他背身站着,漠然地环视着周遭,一边提防那些个住店的怪物,一边还要留心那生着双面的红衣服务生是否会再度出现。
只听“咔嚓”一声响,文侪甩了甩发红的五指,将门推开来。
这项桐的房间倒是符合他们预期,又脏又乱,地上布满了泥脚印不说,顶头还倒挂着好些蜘蛛网,叫文侪一时不知这是店家的错,还是项桐的错。
红褂子乱扔在地,若要避开泥巴和脏衣,要寻一处落脚的地儿真真是难。好在屋子里出奇的没甚异味,细细嗅来还有股清新的幽香,至少没叫他们连鼻子也遭殃。
文侪落眼于项桐床头柜上的一小相框,里头裱着张俩小孩并排坐着的老照片。其中一个与项桐今儿的模样差别不大,另外一个他左看右看觉着眼熟,后来一拍脑袋——哦,戚檐!
【项桐与钱柏互为儿时玩伴。】
他将那很小的信息也记在了本上,这信息其实他们很早就知道了,当初在去祭祀的路上,项桐说他们仨从小学就认识了,只是那时他不甚留意。这会线索又着重强调了番,他当然得仔细记下来。
文侪在屋里绕了一圈,末了在窗台找着一盆黄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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