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绊同我说,让我别着急,钱他很快就会还我,他还问我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说不了,有饭局,还说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我现在赶着上班,要迟到了。
***
事情又那样过去了。
1997年年初,我处在预备升职期,是最容易被上级挑刺儿的时期。
那期间,几月没和我吵架的小绊同我提出了分手,说他打算在打工地附近租个房子,尽早搬出去。
我只觉遭了晴天霹雳。
我哀求他,让他别走,我走。
还说,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分手。
***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由于商业区房价忒高,我同一个叫做朱廉的男人合租了。
那人在戏院工作,专门给人上妆的,故而总忍不住琢磨别人的样貌。不过也因行业原因,见过不少同性情侣,因此我也放心地将自己的取向告诉了他。
我们睡的床是双层铁架床,一回我夜里实在太想念小绊,便拿他的照片来睹物思人。
谁料一个不慎,照片掉去下铺。
我让朱廉帮我捡,谁料那男人在摸着照片时先惊叫一声,说:“天呐,这张脸……”
他没把话说完,可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说:“抱歉啊,我很少见烧伤的人——他是你谁呢?难不成是你恋人吗?”
我犹豫了,而后讪讪一笑,说——
“他是我以前村里的玩伴。”
***
分居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半,那期间我升职了,工作慢慢地多起来,也慢慢地很少记起小绊。
但我觉得,是时候和小绊谈一谈了。
1998年7月22日,我将小绊约去河边谈天。
我西装革履,着意打扮了一番,小绊却仍穿着他从村里带出来的旧衣裳。
我皱了皱眉,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
我们在河边走,吹着风,聊从前。聊到最后,我说我们还是重新同居吧,我总是把室友叫成“小绊”,怪不好意思的。
小绊只是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阿虔,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变得四分五裂。
为什么?!
我嘶吼着起身,竟一个不小心踏进湿泥里,径直往河里栽。
正是涨水时期,河水将不通水性的我往深处卷。
小绊又像之前被困在起火的仓库那般嘶喊起来。
救命——
他喊着,继而纵身入水。
阖眼前,我看到他向不断吞水的我游来。
我的英雄,我的神明,怎会抛弃我呢?
***
睁眼时,我已在医院里,身边没有小绊。
临出院时,那些个好心的大夫才告诉我,将我救上岸的那人,给激流卷跑了。
他死了。
我因过度讶异而双唇发抖,我说不可能,小绊估计只是顺着水游会儿,会自个儿上岸的。
护士皱着眉,说尸体已经被打捞上岸了。
我拉住她,问她尸体在哪儿?
她说给他家人领走,火化了。
我觉得我哭了,可是赶来的舅舅告诉我,我不过是张着嘴在胡乱地喊叫,像个疯子。
***
小绊死后,我开始反思自我,我疯魔般将我与小绊关系的僵化归咎于升职与上进心。
我开始怠慢工作,开始不务正业,很快便受到降职。
1999年初,我被公司正式辞退。
失业后不久,我在那条吃了小绊的河前游荡,遇到了秦章。
她告诉我,她又要升职了。
我好不容易同她走到同一阶层,可是现在我摔下去,她又往上走了。
我一败涂地。
她问我,要这样颓废一辈子吗?
我冲她摇摇头,说,就这样吧。
***
估摸着是我整日在家抽菸喝酒的模样太过于触目惊心,杨姐将我引荐进了她的公司。
在那儿,我遇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青年,叫“沈豫”。
他实在漂亮,可我太痛苦了,我走不出来。
眼里装着小绊已经满了,够了。
***
两年过去,2001年。
或许是见沈豫和我的相处还算和谐,且沈豫的取向在机缘巧合下叫她得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撮合我俩。
我没理她,我只把沈豫当一个极其完美的倾诉对象。
我和他讲小绊,聊小绊,我说我还买了对戒,那天就要给小绊的。
沈豫成了这世上除我之外,最熟悉小绊的人。
***
一回公司团建,去的海边,我因水恐惧症病发,过度呼吸,险些呕吐。
沈豫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怕水,但这不是精神疾病,我只是有点怕水。
他并没怀疑我的答覆,只问我想不想克服,做出点改变。
我不想再当个不受控的疯子,净给身边人带来麻烦,于是咬咬牙,答应了。
在游泳馆,我认识了当游泳教练的蒋秋。
***
那年上半年过得还算畅快,就当我以为一切向好时,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
六月,舅舅给我打电话,说韩缜跳级考上理想大学了,就是我梦想的那一所。
我因嫉妒而头晕目眩,摔在地上。
舅舅并不知道电话这头的情况,只说一个星期后要办升学宴,我一定要来。
***
升学宴上韩缜自信地发表着演讲,他说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这大学,主要是看他哥,也就是我,曾梦想考上这座学校,后来没能完成,故而决定替我实现这一梦想。
他错了,梦想不是能代为实现的东西。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韩缜喜欢模仿我,我从前视若无睹,这回我只觉恶心得不能再恶心。
可事实上,我又矛盾地爱惜着这个弟弟。
复杂的情绪在我心底冲撞着,又骄傲,又嫉妒,又自卑。
我去洗手间舒缓心情,不曾想会在那儿挨母亲的一巴掌,她拿红酒泼了我一脸,修得很漂亮的细眉皱着,骂我怎么有脸来。
我轻笑着问她,我怎么了?
她说:“你不知道阿缜,总喜欢模仿你么!他……他!”
她像是很难以启齿,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学着你搞同性恋!丢死人了!”
我不理解,问她,什么叫学着我搞同性恋,他天生就是!
妈她又像是从前那般歇斯底里,她说,我问过阿缜了,他说就是和你学的!
这个可恶的谎话精。
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对韩缜,恨多过爱。
***
2002年,不再是杨姐强凑鸳鸯了,我与沈豫之间的默契致使一种暧昧的气氛在我二人之间增长。
我不再于他面前提起小绊。
我抓着沈豫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不知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总能暂时忘却小绊,就好像小绊还活着。
他像是小绊一样知道我的各种小习惯、偏好——我知道那些都是我告诉他的,而他也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小绊。
一回我们在我家楼下拉扯,遇见了来找我的舅舅。
舅舅客气地将沈豫送走,上楼后却将我臭骂一顿,说我不要脸,背叛了小绊。
我则骂他当初遭电信诈骗为何不找我借钱,平白惹我和小绊生了嫌隙。
我知道舅舅脸皮薄,当初不打算向任何人借钱,是小绊他太过敏锐,发觉了他的窘迫,主动伸手。
可是我还是拿各种米虫之类的难听词将舅舅给羞辱了一通。
因为我太愤怒了,他怎么知道我对小绊有多爱,他怎么会知道我每天的挣扎和煎熬!
“小绊已经死了快四年了——!”我吼他。
舅舅原先是拿了家乡寄来的米酒来,想和我一块儿喝的,末了只将酒搁下,走了。
他走后,我躺去了家里冰凉的瓷砖地板上。
而后看着因没开灯而黑糊糊的吊顶。
问小绊——“我出轨了吗?”
那之后,我只要一有清闲,我就会反覆地询问自个儿那问题。
上一篇:神明,但十级社恐[西幻]
下一篇:起点男主采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