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那人却仅仅弓着腰颓靡地坐在床上,双手捂腹。
“我收着劲了,你甭想装可怜讹我。”文侪说着,挪步去把灯开了。
“我真恨死你了。”戚檐语气低沉。
“大姨怎么死的?”文侪点头领下那人一声嗔骂,随即快速回归正题,“仔细说说?”
“不知道。”戚檐的嘴角向下撇着,“我和她一道追着你出去的,可是她跑得太快,我赶到时,你倒在她怀里,可她已断了气。”
“她身上有疹子吗?”
戚檐摇头:“没有。我也问过俞均,他说顾大姨不是因瘟疫而死的。”
“那可真怪了,当初平大厨死外头,也不是因瘟疫而死,难不成这瘟疫只会对我产生影响么……”
“先前不是已经分析出瘟疫不是寻常生理亦或心理疾病了么?”戚檐瞧上去还是没什么精气神,“我倾向于将他看作一类能够多次发生的事件。”
文侪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好久,待回到窗前才说:“我好像知道那两只鬼是谁了。”
戚檐没有问,只是看向他。
“这宅子里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为了周宣考虑,他们显露出明显厌恶的,只有那两只鬼……而目前对他人做出明显的伤害举动的,除了那企图救我的平大厨,还有四爷和孟老板。”
戚檐平静地审视着他:“你说的是那两颗头颅?”
文侪点头:“若想带周宣离开的周四爷与孟老板属于正义方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周宣他爸妈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为了能让戚檐听得清楚,文侪将语速刻意放缓了些:“我们先前一直盯着这宅中人,可几乎人人都想要周宣离开这宅子。你还记得四爷同我们确切说过吧——这宅子是周宣他爸的。若困住周宣的是这宅子以及那两只鬼,那么掀起这场瘟疫的只可能是他的父母。”
戚檐敛下眼睫,笑起来:“既知始作俑者是何人,一号展览柜中的酒瓶子估摸着就是父母不理智行为的暗示……周宣他爸书房里,那本驯人手册也有了指向性,那么瘟疫……”
戚檐下床摸上文侪有些苍白的面庞:“是家暴。李策口中说瘟疫分明就是【某某】害的,那小孩当时还提过一嘴,说觉得瘟疫极好解决,只要找【那人】来就行。他说他自个儿从前也受过那个【他】的帮助,他说【那人】就像个神仙……可是李策受到过多少人的帮助呢?那几句话在阴梦中作为固定台词出现,必定有其用处。只不过在周宣的阴梦里,我们对李策的了解应当局限于电视上的新闻报道。你还记得你同我描述的么——【警方目前已将绑架犯捉拿归案】,李策口中的那神仙,指的恐怕便是【警察】。若一个恶性事件的涉及对象为父母与孩子,且是需得报警解决的高频率行为,最有可能的便是家暴了吧。”
文侪侧过脸躲开他的手,点头说:“是家暴没错。月亮是青紫色的,那夜恰好是圆月,常被拿来像征团圆的意象却叫你说是青紫色的,估摸着暗示的也是‘家庭暴力’……上轮我揍了李策,他却说没关系,说那是爱,估摸着就是受此影响。”
“既然已经确定瘟疫代指家庭暴力了,我的身份就很明显了吧?——我可有一堆沾血的童装。”戚檐手中未经冲洗的胶卷在他二人得出分析结果的同时显了影,可戚檐瞧都没瞧便递去了文侪手中,“你是周宣,我也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昨日我在流民房中翻到几张姓名牌,只是写有我名字的东西停在了【初三】,再没有之后的了。我原身的生命大概就停滞于此,即我是初三以及先前的周宣,而你是全部的周宣,你中包含了‘我’。”
文侪拿两指捏起那张照片,朦胧的影子褪去后,留下的是站在白板前的一个孩童,那孩童的面容是他文侪少年时的模样,而非戚檐。
正如戚檐所说,他们俩都是周宣。
“从已知线索里看来,周宣应该长时间经受着家暴,可为何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分割时间点,他初三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咱们可得好好查清楚。”
戚檐想起什么,忽然将文侪手中照片抽了出去,待看清了照片上被文侪被厚冬装裹得圆圆滚滚的模样后忍不住笑起来,“比你高中入学的时候还小得多,这时候几岁啦?有七八岁了么?真可爱。”
文侪懒得同他费口舌,只冷漠截断了他那话题,继续说:“如果周宣的转变发生在这几日浓缩事件中的话,那么比较让我在意的是平大厨之死和校园暴力这俩具有明显消极色彩的事件。平大厨之死极有可能暗示着他的离开,现实点说应该是离职之类的,而校园暴力很有可能意味着,周宣性格由温和转变为急躁,亦或者产生无法控制的暴力冲动。”
“校园暴力啊……”
戚檐无端觉得门缝里吹进几缕凉风,于是装出副极冷的模样将文侪扯去了床上,蛮横地拿厚被子把他俩像粽子一般裹在了一块儿。
肩挨着肩,脑袋靠着脑袋,戚檐恣意妄为的举动本该惹文侪火冒三丈,谁知文侪这回只说了句“还挺暖和”。
戚檐很满意文侪的话,为了避免那人回过神后又像泥鳅似的往外溜,赶忙接话:“咱们在暗示校园暴力的地方不是找到了黄复的证件吗?当初我俩还在猜他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介入其中的,现下看来,我觉得他那年纪应该不是学生之类,他应该是作为成年人,在其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哥,我帮你按摩吧?”
文侪摇头如甩拨浪鼓,可戚檐的大手已经像是过冬燕似的在他脑袋上筑了巢。他三番五次攥住戚檐的腕子要将手扯下去,可在戚檐委屈巴巴地撒泼耍赖后,文侪彻底放弃了和那犟驴硬刚。
“黄复屋里挂了‘正义’二字,像是个英雄主义者,可在他的房间不还找到了许多自相矛盾的话么?他说要‘助人为乐’,却又说要杀人,替天行道……”
戚檐的手艺比文侪想的要好得多,尽管那人偶尔还是有些越界的行为,但总体来说他还是被那人伺候得很舒服,叫他带刺的脾气也跟着软下来。
“像刚出生的小刺猬似的。”戚檐乐乐呵呵,盯着那人的侧颜,差些没忍住亲上去。
可听了那话,文侪刀子似的目光登时割至戚檐的面上,奈何戚檐的嘴闲不住,又补了一句。
“哎呦,毛竖起来了!”
在文侪烦躁地将他推开时,戚檐顺势躺下,只还牵了文侪一只手,笑说:“助人为乐是真的,替天行道也不假,他恐怕是了解到周宣遭受长期家暴的事实后才起了那般过激的念头。至于他是何方神圣嘛,能接触到校园暴力事件,还能有那般正义感的,恐怕不是教师就是警察了。”
“你怎么总动手动脚的?两个大男人牵个屁的手?!”文侪要把手抽回去,可戚檐不肯放开,反而趁机将文侪也拉着一块躺下了。
戚檐侧身笑着盯住文侪的眼睛,毫不遮掩眼底的情意。
“我是同性恋啊,当然要牵男人的手。”
文侪不自觉将手中笔记本攥得更紧,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张又被他反覆捋平,他背过身去,极卑鄙地选择了逃避。
“我也想看笔记——”戚檐低声说。
当然不是真的为了看笔记。
他搂住文侪的腰,鼻尖埋在文侪淩乱的卷发间,恬不知耻地嗅来嗅去,唯一分寸在于他有意压下去的呼吸声。
“罢了,我就不信查不到相关的线索,把屋子再翻一遍吧,明早黄复还要发回疯,我试着拿东西去问问,他那时候一直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我总得想办法套出来。”
***
俩人出了房间便开始在老宅中进行地毯式搜查,在一无所获的状态下被周四爷催促着回房休息。
而从第四日跨到第五日之时,文侪又在极不清醒的状态下将那李策推下了楼,只不过这回戚檐沉默地坐在小客厅,作了个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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