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猛地抓起扫帚装模做样地往书桌底扫,那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周四爷将门一踹,便走了进来。
他红着一双眼,像是瞳子给人摘了,放进了两团火:“臭小子!!!你为啥拒绝你大姨!!!”
“什……”
戚檐发出声的片刻,又瞧了瞧那周四爷的指头,原来指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文侪。
“四叔,我冤枉啊……我中午时犯了病,一直睡到十分钟前……”
周四爷却像是一点儿没听着,五指一蜷,作了拳头砸去了书桌上:“你傻了么!!!你、怎么就能这样,周宣!!!你今儿不XX,就是暗室穿针,以后日子怎么过得去?!!”
文侪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回委托这般多的哑谜,周宣到底是不肯做啥了,怎么黄复要他做事他不做,大姨叫他做事他也不做,到现在连周四爷都给惊动……
文侪皱眉正思索,谁料那周四爷一个箭步便冲上前来,恶狠狠地说:
“周宣,你、你等着吧。”
“总有一日,那疹子会像红蚁一般爬满你的身子!!!”
“四爷,您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嘛,怎么能瞎诅咒人?”戚檐伸手拦住那周四爷。
“诅咒?”
周四爷哈哈大笑。
“这是他要为他那决定所付出的代价!!!”
第130章
周四爷可劲憋气窝火,片晌夺了戚檐手中扫帚扫了两下,一面甩着腕子,一面嘟囔说小孩子真是不懂事。到最后忍不下去,便将扫帚丢下,背手往外头跑去了。
文侪深吸一口气,撞撞那僵着身子的戚檐,说:“现在是阴梦第三日淩晨1:00,我今天睡的比醒时多得多,生物钟养坏了,不困,你蚂蚁似的转了一整天,快去休息!!”
“不要。”戚檐耸肩,“我也不困。”
“你——!”
“我不会逞强的。”戚檐将扫帚靠去墙上,微微一笑,“你不是清楚的吗?”
文侪见他又送上从前那般毫无温度的笑面,只觉得有些碍眼,便移开眼去,说:“爱咋地咋地,老子懒得管你。——走吧,出去翻东西。”
***
这老宅长夜昏得叫人疑心从房中出去后便再回不来了,戚檐探头出去,只见楼梯处一灯如豆。再往外走,便瞅见楼梯拐角置着个绿玻璃盏,里头煤油湿润了引线,难闻的油味挠得他鼻尖发皱。
他确认过二层没什么动静,也全无有人要上楼的迹象,正准备往后退,耳中忽然钻入些哒哒的声响,伴随着什么东西拖地的声音。
戚檐抓稳扶手拐角,将脑袋探下去,恰身后文侪靠近,于是赶忙竖起食指,将文侪拉到了身边。
楼下确乎闪着微弱的红光,只是那光源显然在移动,范围并不算宽的光圈在缓慢地左右飘。
带着乡音的诡异调子在俩人屏息时幽幽窜入耳中,就好若冷不丁贴着他们的耳郭吹了一缕阴风,鸡皮疙瘩蔓延的同时,一阵恶寒也跟着自下往上涌来。
文侪不自觉捏住戚檐的衣角,算好了若有怪物,哪怕是拖也要把那小子给拖走。
可察觉到的戚檐却得寸进尺地牵了文侪扯着他衣服的手,凑去他耳边拿气音说:“哥,我怕得很,你把我牵紧了,一会儿有东西窜出来得话,可千万要带着我一块跑!”
靠。
又耍流氓。
文侪不是傻子,不可能猜不到戚檐的意思,只将手抽出去,拿膝盖狠撞了戚檐的腿。戚檐龇牙咧嘴却是不敢吭声,吃一堑长一智,后来也再没撒泼。
光圈的中心逐渐挨近楼梯边,那拖着步子走的东西终于接近了。
所以,究竟是鬼,还是人呢?
“是人啊。”
戚檐低声说了一句,闻言探头去看的文侪只见十余张铁青面倏然涌入眼底,一双无神目后是另一对空洞眼,那场面称得上怪诞诡奇。
被主人家好心收入宅中的流民就好似在进行什么祭祀仪式,他们打满补丁的棉衣这会儿都被拆了开,内中血红色的棉絮随着绊绊磕磕的步子漏了满地。
走在最前头的是先前领头的那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她一只手举着盏红烛,烛盘里头盛满了血红的蜡油,一颤一颤地,好似很快便要溢出去了。
可她另一只手里还抱着蓝布裹着的婴儿,全然不在乎摔了那孩子似的,嘴一张便咿咿呀呀唱起诡异的小曲儿。
“这场面要是被周四爷和顾大姨瞧见岂还得了,竟敢在恩人家里玩这套邪|教把戏。”文侪咋舌。
“人四爷才不在意呢!”
戚檐朝墙角努嘴,文侪跟着看过去,瞧见了一双躲在柱子后窥伺的眼。
——那周四爷咬着指头,一动不动的,好似看得很入迷,只不过距离太远,他又偏偏躲在阴影里,叫他们也不大能瞧清他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他既看得这般入迷,咱们正好去翻翻他的屋子。”文侪要推着戚檐离开,没成想却倏然被戚檐捂住了眼。
“咋啦?”
戚檐笑笑不回答 ,只把文侪调转了方向往楼上去。
他的余光中,那赫然将烧得正旺的火烛倒插入蓝布中的妇人狞笑起来。
蜡烛被她抬起又一次猛地戳下去,戚檐的最后一眼,圆滚滚的婴儿脑袋从蓝白花布里落出来砸在地上。
***
周四爷的房间里同样放了盏小煤油灯,昏黄的光笼着木桌上摊开的几张牛皮信纸,最顶头的那张信纸上,墨迹还没干透。
文侪将房间其他隐蔽地方都翻了一遍,这才凑过去看那明晃晃摆在面前的线索。
第一眼,四个大字。
【救救我们】
救?周四爷为了什么求救?
瘟疫吗?
如果真是瘟疫,周四爷怎就确信瘟疫要缠上家里人了?
依据是什么?
是他这少爷身上的疹子还是那些个没安好心的流民?
文侪一面想,一面继续往下翻,欲要找出收信人,可翻到最后一张也还没能看见人名,只得坐下来,开始一张张地读信,比较有意思的是以下几句话——
【那瘟疫来势汹汹,我快撑不住了。】
【我们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能惹上那等瘟神啊?】
【求求您快点儿来吧!杀了那鬼东西!!!】
【老板您答应我的,还请说到做到。】
【别怨老头我无情无义,我非杀了那些鬼东西不可!】
粗看一遍,文侪的指尖摁在了唯一的代称上——【老板】。
这“老板”究竟是谁?周四爷托那“老板”办的又是什么事?
文侪看向戚檐,只见他正盯着周四爷房内一张古典人物画像瞧得专注,于是问:“画的什么,怎么看得这么专心?”
“兵家亚圣吴起。”戚檐笑了笑,抬首指了床对面墙上用木框裱起来的书法牌匾。
【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四爷好似很崇拜那战神呢!”戚檐仔细铺好自己刚刚翻乱的床,而后拍拍手上灰说,“汇总和分析线索咱们出去再干,眼下不早了,我担心那四爷回来,咱们还是先走一步。”
戚檐话刚说完,文侪已经推门出去了,没曾想刚在长廊上走了几步,便撞见那医生俞均打着呵欠回房。
文侪于是拉着戚檐一道喊饿,晃着步子作势要往小客厅觅食去。
在俞均擦身而过同他道晚安时,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俞哥,下头灯怎么还亮着,这深更半夜的还有人没睡吗?”
“大姨不放心那些个流民,要宅子里的人轮着守夜呢!今儿是阿复他,明儿到我。”
文侪也不多嘴提适才那些流民的古怪举动,单点头扯了扯戚檐的衣裳,说:“到客厅帮我削个苹果,我都躺一天了,这会儿胃里都是空的。”
俞均的脚步顿了顿,手指翘起勾了勾文侪的手,说:“好歹吃点主食垫垫。”
文侪将那人的指挑开,大大方方地同他握了手,说:“知道知道,哥你快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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