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梅看起来和薛有山过节还真不小……”文侪皱着眉,“适才我翻到她的日记本,上边记录了她与薛有山的感情,全篇只字未提郑槐。起先是凤薛他俩与一颗完好的心,接着就是裂痕心加一只海蜈蚣,最后则是破碎的心和自薛有山心口钻出的海蜈蚣。”
“海蜈蚣?”戚檐说,“那不就是沙蚕么……那玩意有个特性曾经可引了不少研究。”
“你说。”文侪将一对困惑不已的琥珀瞳子转向他。
“雄食雌。”戚檐说,“雌性海蜈蚣在繁殖后死亡,而雄性海蜈蚣则会把它的遗体一点不落地吞食干净。”
文侪的身子再次发起抖来,他抬手捂住耳,却如何也拦不住脑内不断循环的童谣声。
海蜈蚣,海蜈蚣,千万足;
海蜈蚣,海蜈蚣,雄食雌;
海蜈蚣,海蜈蚣,父吃母,夫吞妻。
第192章
“夫吞妻……”文侪将那日记本搁下,“如若凤梅是因此事而不得不解除与薛有山订下的娃娃亲,那‘我’呢?郑槐呢?”
文侪倚住身后木柜,这才像是借得力气般继续说:“夫吞妻一事不管在当下还是1924年都太过残忍,假使我们不将这‘吞’一字,视作真实的‘吃’,那么这句话指的大概是——薛有山会给与他成亲的人造成身体或者心理上的伤害……怎样的人会给结婚对象带来如此明显的消极影响?躁郁症、暴力狂?还是酗酒、嗑|药?”
“难说。”戚檐耸耸肩,“至少眼下薛有山从未表露过他存在这些恶癖。”
文侪一面转身拉开第二层,一面说:“你和他住了那么多天,若是半分没瞧见,估摸着这‘夫吞妻’三字所指就不是咱们猜想的那些了,再找找吧,总能……”
文侪将话咬断一截,含着,将那从第二层抽屉取出的一条红衣抖开——
喜服。
“这……当初薛有山和凤梅已至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戚檐瞧来也是一愣,便伸手去开了第三层,翻到一张写有“龙凤呈祥”四字的婚书。
文侪扫了眼,说:“这是对月定帖,通常是成亲吉日前一月由男方送往女方家的……日期标的是1924年初。刚来的时候,苗嫂提过几嘴郑槐进门的日子,恰好插在这良辰吉日前。这一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薛家竟会中途变卦,对外称是阴盛阳衰,长子薛有山只能娶男人?”
“海蜈蚣。”戚檐说 ,“关键在那儿了。”
文侪点着头,伸手去拉第四层抽屉,从里头取出一张病历单;戚檐开了第五层,同样是病历单,便摆去一块儿看。
由于单上病情那栏皆受到大团墨水遮挡,可看的东西仅剩下患者的信息和病名。
患者一个是薛有山,另一个则写了个“凤大少”,病名皆是“黑雾虫病”。
“这是什么病?”文侪扭头看向戚檐。
这会儿,戚檐正在文侪身后“忙活”,一会儿闻闻嗅嗅,一会儿摸摸揉揉,这会儿正欲亲亲文侪后脑勺的蓬发,不曾想那人竟会倏地转过身来,直叫他差些没刹住亲去文侪面上。
戚檐后退一步,强装无事发生,只笑道:“如果他没给老病取新名,那么这就是没受过广泛研究的病。不过嘛,咱俩在渭止生活二十多年了,若渭止当真有什么地方病,咱们早该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我个人倾向,这病是凤梅他哥和薛有山身上共同特质的扭曲化。”
文侪把头又一点,去开第六层,也就是最后一层抽屉,他不曾想会在里边看到一张讣告,而逝者单字一“白”。
“白?”文侪不假思索,“苗凤花方薛,近来可遇着什么人名或姓中带了‘白’字?”
戚檐正要答,文侪自己又给答上了:“啊、前几日那凤家大少娶的不就是白家小姐么?”
屋外寒风飕飕,戚檐方要应上一句,哪知那屋门轻飘飘地开了。二人原以为是风太大,把门吹了开,不曾想伸手去拉时,恰对上屋外凤梅的双眼。
“你们在我们屋里干什么?”
戚檐暗瞥文侪,先一步拦在门前,说:“哎呦,小凤啊……”
凤梅一把将戚檐推开,匆匆进屋将他们掏出的那张讣告又塞回抽屉去,抱臂说:“出去!你俩都给我出去。”
戚檐脸皮厚,吊儿郎当地歪在原地不走:“小凤啊,甭急着赶课嘛,不如你先同咱们聊聊你嫂子的事?你也不乐意咱们同薛家长辈说我的好青梅杀了人的事吧?哎呦!那还是你亲哥!”
“你、你威胁我!”凤梅急赤白脸。
“谈生意嘛,不是有一个选项咱们都能获益么?不难选吧?”
凤梅猛地踹开椅坐下,说:“嫂子、我嫂子她,是前些日子走的。”
“殉情?”文侪问。
凤梅没有否认。
可这回戚文二人并不打算将她的沉默视作认可。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她是自杀吗?”
凤梅终于抬眼,说:“她是病死的。”
她起身送客,抬臂时袖口往里缩了缩,露出腕子上的一个刺青。
与试验记录上的三角标志相同。
二人的瞳孔骤然缩了缩,忙问她这标志含义,那凤梅却只是将腕骨转了转,说:“不知道……不久前突然就有了。”
***
从凤梅屋里出来后俩人便直奔花弘那屋,不知怎么,文侪总觉得,关于那红三角符号,关于那地下室的诡异实验,他们应能在自杀的花弘的房中发现点什么。
与想像中的杂乱不同,花弘的屋子摆设不仅仅是有条不紊的程度,里头每一样物什都极规矩的摆放,床侧紧贴着个矮木柜,柜边整齐摆了张相同高度的矮凳。角落里放了一木箱,箱中严丝合缝放满了线状书。
夜已深,文侪停在叠作豆腐块的被缛前,伸手摸了摸床——没有余温。
“花弘果真是死了……”他想了想又问,“你傍晚那会儿不是说薛家人都来悼念花弘么?我瞧这屋里屋外也不像是刚死了人的样子啊?”
“说是都来这屋,却并不代表是来悼念的吧?”戚檐将指尖停在挂在窗边的一个燕形风筝上,“当初他们不都当花弘是疯子么?全然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今儿估摸着装模作样来这屋前假惺惺哭了几滴泪便走了。”
戚檐摸摸那风筝,觉得质感有些怪,于是将风筝翻了开。
“人皮风筝……非要做也就罢了,留着人脸做什么……”
戚檐抚了抚惊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盯着那风筝的眼鼻嘴越看越觉得瘆人。
那股子寒意是自指尖水流一般传至全身的,他先是感受到皮肤滑嫩与粗糙交杂之感,继而视觉被极具冲击性的女人笑脸所冲击,而后他听见了几声又尖又细的呻|吟。
“新嫁娘,登金堂。三尺血,合家欢。”
不知哪来的曲儿悠悠荡起来,戚檐竖耳仔细辨认,那调子有点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在尚未记起曲调来源的情况下,他甚至无法确定那熟悉感究竟来自他戚檐还是薛二少。
他将人皮风筝半眯的眼睛给扣开,自眼眶里盛着的浊液中取出了一张眼球大小的纸团,上边仅一行小字——“衣锦夜行,牛头马面”。
“怎么总玩莫名其妙的文本游戏……”戚檐将风筝盖在地上,慢腾腾绕到那翻箱倒柜的文侪身后瞧他在做什么,恰见文侪从床侧木柜里掏出个小些的燕形风筝。
!?
“哥别翻开!”戚檐下意识伸手去拦。
晚了。
一张颇诡异的男婴脸已经摊开于文侪掌心了。
“靠……”文侪一边骂一边将那玩意拿到眼前仔细瞧,见戚檐要伸手挡还将他的手拍了去,“真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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