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文侪便能感受到戚檐身上的温度有如风般疾速逝去,他甚至没能思考挽留还是任他离开。
***
戚檐用手撑住那切割整齐的洞口,缓缓地下降,接近地面时便果断收手跳了下去。这洞不算深,下头空间也不算大,只还布有一扇阖紧的红木门。
在戚檐握住那圆形把柄的一瞬间,他的手被彻骨寒冻得僵紫。可他仅仅冷笑一声,用袍子稍微把手裹了裹,面不改色地再度尝试开门。
喀嚓。
门开了。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骤然缩小。
映入视野的是满墙滚动的时间标识,与一座尸山。
那些被称作“尸”的其实也并不是完整的人体,其中皆有大大小小的残缺,或是少根腿,或是独眼,亦或是有眶而无珠。
可是那些尸身皆生了那样一个完美的头颅。
——那是,庞大的,由一具具“文侪”的尸体,垒作的山。
“我想成为一座山。”
戚檐耳畔响起不知何人的低语。
第50章
是谁在说话呢?
戚檐并非没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反而该说是不能再确定了。
可他仍旧执拗地问着是谁在说话。
因为入耳的,是文侪的声音,而文侪没可能在这儿。
他迅速回身,渴盼瞧见什么,然而没有人出现在入口,那声音无疑仅在他脑内盘旋。
成吧。
只当听见了鬼的窃窃私语便好。
他转而扫视起眼前这间并不算宽绰的房间。
那堆尸山摆在房间正中,尸山四角各立了个黑柱子,还用四条绑着铃铛的红线相连接,将尸山圈在其中,像极了神婆做法事时布下的安魂阵。
对于戚檐而言,眼前场景尚不足以叫他为之惊诧,因而他只是从容立在原地,毫不畏缩地打量着那些肢体残缺的文侪。直到想了好一会还没甚头绪,这才转头去看四面的墙。
那四面墙也格外有意思,白底黑字,架于那诡异法阵的周围,活像是高悬的丧幡和挽幛。
然而最叫人惊异的是,那四面墙虽仅为寻常石灰材质,却如同巨型LED屏似的,闪动着涵括了年月日时分秒的时间点。那些个时间点无规律地乱闪,晃得戚檐险些花了眼。
他背手绕着那墙看,乍然瞧见一处有些不寻常的抖动形变,于是上手摸了摸——原来那处墙面有些不规则的凸起。由于凸起不大,墙上又闪着时间,光用眼睛瞧,不大能辨出那是个什么图案。
他试图通过削弱视觉来增强触觉,因而阖了眼上手乱摸一气,奈何摸到最后也还是没能猜出上头是什么。只得认命地从口袋里摸出根小铅笔,仔细将凸起的地方涂黑。
直至那四个大字整齐在眼前铺开,戚檐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没认出来,原来是签名艺术体的“钱柏”、“董枝”四字。
“字写得那么花,那么有个性干什么……”
“在尸山边签名,倒还真有种到此一游的地狱感。”他冷笑一声,随即爽快把那块墙面抛了,“不看了,鬼知道那钱柏想表达什么。”
可这屋中怪异非同小可,他分明这处也不理解,那头也没思路,却仍像是个横行霸道的老大爷似的留在这儿晃。
他是知道一旦离开此地,后面几天就不一定有机会来了。所以,无论多久,他都极有必要,在此时理清这巨大的尸山、怪异的石墙以及……
他倏地垂眸在那红绳黑柱上,那被他瞪大的黑瞳渐渐漫上了森然笑意。
啊、他明白了。
这不是尸山和镇魂的法阵,也不是什么丧幡挽幛。
——是“作品”啊。
戚檐的眼睛迅速扫过屋中诸屋,有如穿针一般将一切密密连在了一处。
墙上的凸处文本之所以是艺术体签名,是因为那里是创作者的署名处。
黑柱红线绳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尸山不遭他人触碰,是保护展品的礼宾柱围栏。
可这般说来,难道那尸山便是钱柏与董枝的作品吗?
不对。
组成尸山的每一个残缺品才是他俩的作品,那尸山不过是一个作品集合。
因为墙上每一个闪动的时间,呈现出来的字体也为手写签名体,这说明了多份作品存在的可能性。
无数个时间与无数个尸身相组合,便成就了那一瘆人的尸山。
上头闪动着的时间,皆在无限逼近一个数字,可却没有一个真正靠近那一数字。
那便是1996年1月1日。
是的,戚檐端详了很久,从没盯过那变化莫测的时分秒,他盯着的只有年月日。
而墙上的时间没有一日实现了95至96年的跨越。
这些堆在此处的未完成品都有自个儿专属的创作时间,而如若他所料没错,那诞生于1996年1月1日的作品,应该正是歇在上头酒窖里的文侪本人。
——那完美的,无暇的,作品。
戚檐激动地滚了滚喉结,眼中显现出露骨的疯狂。
文侪是钱柏与董枝的作品,所以在上一局,那董枝临死前还在流着泪称赞文侪是个美丽的人儿。
在他们眼中,他俩创造出来的完美作品是人,所以美丽;也是因为美丽,所以他们希望他是人。
可在掌柜老西他们眼中,文侪无疑是怪物。
哪有东西既是人又是怪物的呢?
戚檐终于对文侪原身的身份给出了定解——
文侪的原身,是并不存在于世的虚拟人物。
他是钱柏与董枝共同的理想人物的化身。
***
戚檐出去时把红木门关紧了,只立在洞下边,拢手喊文侪来拉他上去。
文侪坐得双腿发麻,这会儿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过来,每走一步身子都像是被电着似的微微发抖。
他略微俯身,伸手拉人,只是那洞着实难爬,末了还是文侪给他送了几个小酒罐子垫脚,才把那笑眯眯的戚檐拉了上来。
戚檐这回还算是利落,离开酒窖时他抛着那从塑料袋里取出的铁球,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尽。
***
二人走进客堂时,那祝叶已在高喊戚檐的名字。
他知道,是梁桉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洗净了红门一角,那儿很快便探出个颇为俊美的脑袋,尖耳朵的万人迷一经露面便赢得满堂喝彩。
戚檐倚着漆作朱红色的围栏,立于二楼往下看。他将手置于心口,那扑通跳动的心脏叫他觉着尤为不真切。然而那有如陷入爱情的憧憬情愫在戚檐脑海里打了个急转弯,火速拐入了死敌行列。
“钱柏这是有多恨啊。”
戚檐喃喃自语,他瞥向一旁,只见文侪还在补笔记,飞速滑动的圆珠笔在日记本上留下清晰齐整的字迹。
戚檐掰回自个那仿若向日葵追着太阳转的脑袋,想不明白自己的视线怎么总不由自主地绕着文侪转?
“向日葵……”
戚檐咂摸着那念头,忽而又看向了文侪白扑扑又带点粉肉的狐耳,便装着无意识地搓了一把,赶在文侪挥拳头前先把话给说了。
“梁桉!”戚檐将双手合在口边,朝楼下喧哗怪物群喊了一声。
那举止极其绅士的怪物闻声走至栏杆下,仰起脑袋瞧戚檐。他满头白发如碎银熠熠,海风穿梭于他的发间,却不叫他显露半分的狼狈,他微笑着看向戚檐:
“您好,您是在喊我吗?”
戚檐在心底骂了一声:靠,钱柏心动得要昏了。
他觉得呼吸困难,有种想要从二楼一跃而下的冲动。他想跪在地上跪拜那人儿,想得几乎要发疯。
可戚檐转念又想,钱柏不知是对梁桉有多恨才会变作这般。若是情感未曾颠倒转化,钱柏此刻怕都要操纵他的身子,跳下去掐住梁桉的颈子。
爱慕之心昭然若揭,杀人之意藏形匿影。
戚檐觉得打心底犯恶心,于是将那双含情的眼转向了那只白狐狸。奈何那狐狸正埋头写字,并不搭理他,他只好又看向了梁桉。
“送你个东西。”
戚檐勾唇笑起来,他夺得了自个身体的主导权,纵使钱柏好似在竭力要他停下动作,他仍旧慢条斯理地从黑袍的口袋里掏出那从酒窖里获得的铁球,继而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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