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他才往前迈出一脚,便被戚檐给扯住了袍子。
“你干嘛?”
“路走错了。”
“错?”文侪诧异地看他,“你不往林里走,难不成还想往海岸跑?”
戚檐并不着急开口,他将额上的碎发用手朝发顶撩了上去,完完整整露出一对浓眉。文侪默默瞧着他的动作,心底生了不少复杂情绪。
说实话,文侪并不喜欢他这个发型,因为戚檐的大半负面情绪都写在眉里,这会便是如此——眼睛笑着,眉头拧着,一副有人欠了他钱的烦躁样。
那笑面虎一向长于隐藏自己的感情,活像只藏食的松鸦,可如今却怎么不遮掩自个的情绪起来了?
文侪想着,一他没拖后腿,二忍痛是他自个的选择,三他没麻烦戚檐不还叫他省心省力了吗?
戚檐根本没理由生气。
但戚檐显然动怒了。
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
戚檐拦下文侪后便走在前头领路,靴子踩进发软的泥里,他说:“我从旅馆出来后,便一直算着时间,现在顶天18点出头,距零点少说都还有五个多小时。时间还算充裕,要是不回去收拾些行李,后面几日只能捕鱼吃了。”
文侪点点头。
行路途中,戚檐一直留心听着后头人的行路声响,一回斜眼往后看时,许是因疼痛,那人又咬着唇,指尖紧紧扒住了树皮。
那人垂着脑袋,正专心看着脚下路,哪知会一头撞在戚檐身上,一对耷拉的狐耳因受惊而猛然支棱起来:
“嘶,你不好好走路,停下来干什么?”
文侪仰头时看到戚檐敛下来的眉睫,那人将手抚在他的半边面庞上,蹙眉笑着,却是咬牙切齿说:
“文侪啊文侪,钱柏一定很喜欢你。我、他妈的现在心脏快疼死了……”
戚檐说完那话便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捞起,扛在了肩头,一只手紧紧箍住了他的大腿。
狐耳前后晃着,文侪前半身蓦然悬空,奈何他懒得挣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轻轻拍了拍戚檐的背。
戚檐张口道:“不用谢。”
***
旅店里头满是血迹,那项桐正大咧咧地歇在地上啃那老西的一只手臂。
血齿斩断了筋肉,脂肪在他的嘴里融开。他吃得津津有味,叫文侪这么倒着脑袋一瞧,呕吐的欲望在心里酝酿发酵。
文侪伸手勾住戚檐的脖颈,无力地在他的袍子上抓了一抓。戚檐见状笑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腰:“不许吐。”
“谁、要吐了?”
“你。”戚檐说。
***
戚檐扶住文侪的背,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倒在床,身子因惯性而向前压,若非他手撑床撑得快,能结结实实地把脸摔进文侪怀里。
“文侪,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你脑子坏了。”文侪答非所问。
文侪的头发蓬乱得厉害,这会散在纯白床单上,更是柔顺得可以。
戚檐用膝撑床,稍微往上爬了些,他说:“对啊,我脑子被那钱柏影响得真快坏了。——你之前也这样吗?你对裴宁也是怀着这样的情感吗?”
“什么感情?你当时不也是赵衡么,你对他什么感情我就什么感情……你快点起来!”文侪骂骂咧咧,“那么大个人了,不知道横在人身上压迫感有多强吗?”
“钱柏想要撒手压你身上。我不想,所以你快些拜托拜托我,快快求求我……”
“……这么想要哥请你吃拳头?”文侪那猫儿似的眼睛一瞪起人来显得更是凶,也更能叫某些疯子品出点好滋味了。
哎呀,又炸毛了。
戚檐叹了口气,不舍似地起身,他说:“你腿脚不便,在房里收拾便行了,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咱们还需要点什么。——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
“给我找根棍子和把剪刀。”
“剪刀?”
“嗯。”文侪猛一仰身,脚触地时又是猝不及防一哆嗦。
***
戚檐凭着前些日子在客栈里摸索的记忆,很快便找着了他所需的工具,罐装水和即食罐头更是塞了满满一背包。
眼下只剩了寻根木头给文侪当拐杖,他依稀记得那店主老西平日里多坐轮椅,哪怕走路也会拄一把拐杖以图省事。
他于是在外头那吃人怪物的注视下,含着笑踱进了店长屋里。
戚檐在门后找着了一堆斜着抵墙放的木棍子,他挑挑拣拣,找着俩根又硬又轻的,又从抽屉里取了块破怀表和一只手电筒,方抬脚要走,矮桌上头的座机却响了铃。
因是担心又没能接到电话,话筒被他迅速抓起抵在了耳边:“喂,我是戚檐,你是哪位?”
“妈的,该死的白眼狼!!!打了几百通电话了,硬是拖到现在才肯听,你他妈的不成日盯着那些破事会死吗?蠢货,当初我姐赌命把你生下来他妈就不值得!”
猝不及防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戚檐将眉皱了,却还是冷静从话里摸出来电者与钱柏的人物关系,他平静问:“舅舅,发生什么事了么?”
“你爸妈,一月前出了车祸你不知道,他们……妈的……”戚檐听见话筒里传来男人的哽咽声,“他们前几日没了,你也不知道!”
他舅后来还说了许多话,歇斯底里的,像是要拿刀来砍他,可戚檐没太听清他还说了什么,眼眶却是不受控地湿了一圈。
***
文侪见戚檐拿着个背包进来,左肩上绕着几大圈麻绳。他将手上的两根木拐杖分了文侪一根。
文侪问他干嘛拿俩。
戚檐笑了笑:“这是替换装。”
“……”
戚檐在把剪子递过去的时候,文侪熟练地在床头柜翻出块镜子立好,随即伸向了自个儿的头发。
戚檐忽而愣了愣,不由得走上前去将指穿入文侪发卷的及腰发之间。许是之前太过合适,他竟没察觉到文侪进入此阴梦后,头发长度竟也发生了变化。
狐耳,九尾,白衫,长且卷的深褐发。
戚檐的喉结滚了滚。
他趴到床上端详文侪,说:“真要剪啊?”
“干嘛?你喜欢长发?”
“喜欢啊。”戚檐把文侪的一簇鬈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没绕完。
文侪冷笑一声,剪子咔嚓剪短一段:“既然你喜欢,那我就不得不剪了。”
戚檐略微翻身,下巴抵着手背看他:“短发也喜欢。”
文侪停了剪子,看向他。
戚檐说:“我闭嘴。”
***
二人出门时约莫夜晚7:30,那时天色已很浓,凉丝丝的细雨沿着俩人的面庞下滑,经由锁骨往下落。
一路上,二人都鲜有交谈,比起被死亡捉迷藏的危机感所胁迫着拚命奔逃,俩人更热衷于查找解谜的线索。
文侪一忙起来便无暇分心瞧戚檐在做什么,也没注意那人这会已脱下了自个的大黑袍,露出两只手臂上块状分明且匀称好看的肱二头肌。
无袖的纯黑衫上浮着层细小且渐趋密集的水珠,戚檐将那黑袍子拿在手中,向前往文侪的脑袋上一罩,手指擦过他向下耷拉着的狐耳时,又有意无意抓了一把,可他只说了句——
“借你挡雨用,别耽误了进度,一会还我。”
“这雨多小,戴帽子遮视线,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文侪将罩在脑袋上的黑袍子扯下,却见戚檐斜目递来个冷寒的目光,一副不欲同他费口舌的模样。文侪微垂上睑,没再多说什么。
时冷时热的混蛋。
文侪一边想着,一边将那人的袍子给套了回去。
那戚檐身上旅店沐浴露的清香将他从四面围裹住,温和的气味同夜风一齐抚过他的肌肤。他觉得耳朵有些隐约发痒,于是思忖起来,那对狐狸耳朵大概有些敏感,被布料摩擦一下便有些不舒服了。
戚檐先前总摸,他倒是没怎么摸过,这会才伸手去摸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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