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侪想开口骂人,但瞧见戚檐锁眉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
和戚檐睡一块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文侪很清楚戚檐的睡眠习惯有两个极端,平时睡眠极浅,稍稍一动便醒了;可一旦精疲力竭,便会睡得很沉,任是身旁人怎么动都醒不了。
他粗略一算,那小子这三天内已经连轴转了许久,不论他何时昏睡,又何时睁的眼,戚檐似乎总在宅子里四处忙活。睡眠二字好像只存在于戚檐的嘴里。
他真的睡过么?
文侪产生了点困惑。
他小心坐起身,戚檐却仍旧无赖似的将一只手挂在他身上。再歪头瞧瞧,见那小子眉心紧拧,好似很可怜。
也难免,天气又冷,身子又乏的,让他挂一阵子也没事吧……
真疯了?
文侪抬手柄面颊使劲一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好险。
差一点又要因为他那模样心软了。
戚檐这么大个男人了,也得学着坚强了。他若是一个不慎关心过度了,又要叫戚檐蹬鼻子上脸。
兄弟间,还是别演些太过煽情的戏码了。
文侪搬起戚檐的手,爬下床去,他当下心里最为迫切的念头是去一楼瞧瞧那些流民的状态,亦或者去探探顾大姨的口风,毕竟那周四爷而今已不可信,眼下这宅子中的就属顾大姨瞧着最纯粹。
他先去敲响二层顾大姨的房门,没等来答覆,于是将手握住门把柄一扭——锁上的。
文侪撇撇嘴,一溜烟往楼下去了。后脚还留在楼梯上,大门边已传来了一声鬼吒狼嚎。
文侪这些时日总会想,等来日他和戚檐重生后,他们的应激反应会不会出故障,回回听着怪叫便拔腿往那地跑,这毛病也不知道改不改得过来。
可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么,文侪停在大门前时,他惦记着的顾大姨和流民都在那儿了。
“瘟、瘟疫!!!”顾大姨的瞳子抖得好似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似的,她猛然冲文侪撕心裂肺地大喊,“别、别过来!那些人身子烂了!大、大姨会没、没事的,你甭过来!!!”
文侪顿住脚步,安抚说:“大姨,您莫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办……怎么办……”
文侪听出那顾大姨的话音打颤,匆忙看去,只见她翻开的手掌间沾满了鲜红的血与淡黄的脓液,她倏然将手浸入一铜盆中,盆中水霎时变得猩红。
“大姨……”
“我、我刚醒,觉着冷,哪里想到竟然有人倒在门前?!她、她……我扶她起来,就、就沾了……”
顾大姨赫然将手从水中拿起,血红的手掌像是被烙铁烫掉了表层的皮。
“您是怕感染么?不如我去帮您喊俞医生下楼?”
“大姨不怕!大姨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可怕的呜……”顾大姨忽然瘫倒在地,用两只沾血的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我就是怕你俩这小的出事啊!你们要是出了事,让大姨怎么办啊?”
她又在为周宣考虑了。
据戚檐所言,昨夜那周四爷和顾大姨也在说不能丢下周宣一走了之,可既然这般怕那瘟疫,他们应该也不是绝无可能感染上瘟疫,那么他们又为何一直在想方设法地保护周宣?
仅仅是出于长辈要保护小辈的心理?
他们说到底也不是周宣的亲生父母,周宣生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死后执念缠上的竟是这俩人?
“果然还是得好好查查才行啊……”
文侪正想着,身后已响起了黄复和平大厨的呼喊声,混乱中不知是谁将文侪往里屋推了一把,文侪见在此浪费时间也没啥意思,便快步上了楼。
戚檐还没醒,文侪摸了他的额头确认没发热,这才至二楼小客厅里仔细倒腾了一翻,确认毫无线索后,这才又慢腾腾往楼下去。这会儿大门敞着,被拖过不知多少回的瓷砖亮得反光。
他没瞅见顾大姨,其他人也了无踪影。
实话说,昨夜遇着那般情况,醒后脑子还没清明,又给那一大早的怪事整得心神不宁,眼下文侪觉着眼冒金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随即下楼跑后厨去倒了杯温水喝。
他眼尖,光趁着喝水仰头的空当,便锁住了外头的一个芝麻粒。
“又是野狗么……”他咕咚咽下含进的水,只觉得一股暖意顺着喉腔下滑。
然而他的眼仍旧死盯着远处那黑点,只见那黑点忽而抽出一根粗条,被风雪声压得极微弱的喊叫登时涌入耳中。
“哥、周宣哥,我来了!”
文侪将杯子搁回那大理石材质的台面,困惑地瞧着那逐渐放大的陌生人脸。
他当然没见过那人,可他知道的——
那是李策。
第132章
不多时,外头那少年已将脸粘贴了玻璃窗,他的脸给风雪和窗子冻得红扑扑的,却是毫不吝啬地大咧着嘴,笑说:“周哥,我来啦!”
文侪一愣,随即倾身冲外头喊:“谁在门附近?帮忙给李策开开门!”
开门的是周四爷,那瘦老爷直将他的侄儿抱起来掂了掂,顿然笑皱了脸:“让舅舅看看,都长这般大了啊?”
大吗?文侪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那李策,左瞧右瞧那人也不过七八岁。
李策嘿嘿笑着,很快便从周四爷怀里挣脱出来,往文侪那儿扑来:“哥,我真想死你了。”
虽说文侪仍旧勾着嘴笑,心里却想:这不该啊,不是说李策是因为心理创伤前来疗养的么?这样个阳光小子,哪里像是心里有病的样子?还是说因为这是周宣的阴梦,那人对他表弟的情绪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忽视和简化?
“奇怪……”文侪不由得呢喃出声。
那小孩却浑似没听着,只仰头问他:“周宣哥,檐哥他在哪儿?”
李策问戚檐在哪儿?
李策他和戚檐的原主关系也很好么?
戚檐年纪也不大啊,在周家干了很多年了?
是童工?
“你檐哥啊……他昨儿熬夜熬得有些疯,这会儿睡得正沉。”文侪不大放心,担忧他去打扰上头那只睡得正熟的狐狸,便又特意叮嘱一句,“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近些日子我们镇上闹瘟疫,不睡饱,抵抗力怕是不行!”
李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只诧异地转向周四爷,说:“舅舅,您不是说这疹子与免疫力高低无关么……分明就是XX害的……”
文侪根本就没听清那李策同周四爷说了啥,只是他的手一阵搐动,差些往那小孩的面上扇去狠狠一掌。
周四爷似乎有些察觉,方合门拦住外头大风雪,便抓着那小孩儿的肩膀便把他往自个儿身边抓了抓。
可李策却像是很不服,手一伸便捉了文侪的,埋怨说:“舅舅你干什么拉我,我要同宣哥玩去!!”
“李策……你、你不听话!你哥长了疹子!”
“这有什么的!”李策嘟嘴,“我爸说了,那病不传染,您怎就不信!!”
周四爷吼他:“我哪里是不信你,我不信的是XX!!!”
李策没辙,只好把文侪的手臂松了,说:“哥,我先去收拾收拾行李,一会儿下来找你玩啊!”
文侪鬼迷心窍地冲那李策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挽留什么,然而他的手伸到半途给周四爷打了下去。
“阿宣,把门边那扫帚拿上,咱们扫一扫屋子,收拾收拾,干净些才能住人不是?”
文侪摩挲着扫帚柄,问:“昨夜您不是才扫过的么?这都扫了一整晚了,还没收拾干净?”
“我昨晚扫干净了,这宅子今儿就不会再脏了么?”周四爷摇脑袋,说,“随我上楼打扫小客厅去!”
***
上头已没有空房间供李策搬入,由于文侪今儿身子有些毛病,周四爷不肯让他同文侪住一间屋子,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搬去一楼与戚檐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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