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什么?”文侪觉着周宣的耳朵好像不大灵便,总是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
文侪于是朝柳未走近,俯身又问:“嗯?”
“我说,是任怀他该死!!!”
柳未一刹间变得尖锐异常的嗓音像是要刺破文侪的耳膜,登时叫文侪急抬手去捂了双耳,可就在同时,他察觉到了赤红的热流已自耳朵深处淌出来了。
文侪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回首看向柳未,却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柳未的身上布满了深褐色的囊肿,那些巨大的鼓包野蛮地挑破了她薄薄的肌肤,就那般裸|露出来。
“原来、你的病还没好啊……”
第110章
三轮委托已叫文侪能够得心应手地面对那些精神状态堪忧的常人和疯子,他朝柳未伸出手,也不顾掌心间的血是如何粘稠地附着在五指之上。
他伸手,却希望柳未不要握住。
柳未没握住。
“小柳啊,没事儿啊,疑难杂症之类复发是常态啊。”文侪见她眼神闪躲,好似在回避他掌心血色,于是收回手去,转而在她身侧坐下,“同我聊聊呗,怎么就觉着任怀那小子该死?”
“你知、知道、的……”柳未开始浑身哆嗦,“我也怕、怕他……不、不对,任怀是个好人……不对不对……他该死……”
文侪不置可否,兀自起身回到了那张底下倒生刺的桌前。
他在手中团了纸巾擦血,俯下身盯着几根顶端削得尖锐的竹棍看了好一会儿,待确定上头没有什么东西才上手去摸。
那玩意倒是硬实,文侪于是弯指敲了敲,清亮的声响却叫他的目光变得迟滞缓慢。他一寸寸沿着刺尖往上看,手也顺着那东西向上摸,直至停在顶端。
文侪握紧其中一根竹棍逆时针拧动,他手劲大,卸下那东西并不太费力,只是当他把那玩意倒过来磕去地上时,里头遽然泼出好些粗细不均的长条。
“呜——”光线太暗,文侪还没来得及俯身看清那些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先听见柳未的抽噎声。
“别担心,我在呢。”
文侪顺嘴回了一句,随即把手探进了那些个好似晒干发硬的死虫一般的长条中。他随机拿起一个,触感很不好,硬邦邦的,中间有两处明显的突起,活像是节肢动物的粗腿。他最先翻看的那一面要光滑些,可当他将那玩意翻到正面时,却骤然惊出了冷汗。
“我靠……”文侪撒开手去。
指甲。
——是手指。无数根大小不一的手指,僵青的、密密麻麻堆积在一块的手指。
他早该想到的,而不是在看见一片灰指甲才后知后觉。
实话说,被吓了那一跳,文侪并不是很乐意再度将那些东西拎起来,可是时间啊,时间不等人啊。于是眨眼间,他的手已抓上了三根。
很显然,根据粗细长短不一来判断,那些手指并非出自某个特定之人。
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文侪蹲身蹲得累了,干脆在那一堆手指旁坐下,翻起了抽屉。
“我知道你不是来找自己的东西的。”良久无言的柳未冷不丁冒不出这么一句。
可文侪并不惊慌:“难不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照片吧。”
照片?什么照片?
文侪没理解,却是点头应答:“对啊,你知道在哪儿么?”
“你找不到的,找到了也没用啊……为什么要找呢?戚檐他一直在骗你,他绝对不会承认的……就像他偷我东西一样,他也不会承认……”柳未一面说,一面开始揉脸上的疤,直将几个脓包给揉出血来。
“姑奶奶!您可千万别乱揉了。”文侪又赔笑着套近乎,“你刚刚说戚檐骗我,为什么?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戚檐。”
“是是是,你不光讨厌戚檐,还讨厌任怀……那我呢?你也讨厌我吗?”文侪没有回首,自顾自拽出书柜的暗格。
“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讨厌你,谁都不该讨厌你,可偏偏戚檐他就是……嗳……我不说了……”
柳未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文侪装着漫不经心,耳朵倒是一直竖着。
李策讨厌周宣?为何?
她又为何能说出其他人都该喜欢周宣这话?
文侪没有定论。
在先前的三局委托之中,他和戚檐所代理之人的人物关系有双重人格、理想、死去的旧友,皆是身心有极大依赖性或者存在极强羁绊的人物。
所以,对于李策而言,活生生的周宣会是什么人呢?
根据已知的线索,他们好似仅仅是同一个社团的成员,不是挚友,不是恋人,也不存在亲缘关系,那么周宣存在于这场阴梦中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文侪想不明白,于是他扭头冲柳未莞尔:“说吧,我们不是朋友么?”
“可你……咳咳咳……”柳未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在那紧张情况下,她的反应不是捂嘴顺气,而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
文侪被她的言行搞得一头雾水,可他也没想拦下柳未,起身关了门便又拉开了一层抽屉——适才柳未在场,他怕又叫她哭,便也没敢把那些玩意拿出来。
铛啷几声乱响后,无数闪光的金属锐器落了地。
斧头、锯子、剪刀各一把,此外还有两柄小刀与一把手|枪。
***
餐厅今夜的灯好亮,亮得叫戚檐连那鬼老头脸上长了几根毛都能数清。
戚檐双眼不受控地眨了眨,却仍旧在笑:“社长,今儿流行在手臂刺鬼图案?”
密匝匝的汗珠从任怀额间浮出来,在平滑的肌肤上突兀得像是拔地而起的高山。
袁景吓得嘴也合不拢,两腿猛力一抻,便将鞋在脚上卡好,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困了……我、我回房睡觉去!”
“谁准你走了?!”任怀提高音量大喝一声,两只眼紧盯住她,直把她逼得退回座位。
他将袖子往上盘,露出那刺青干瘪的脸盘子和顶上一团团往外冒的头发。
戚檐斜眼将那鬼脸同任怀的脸两相比对,笑道:“嗳,还以为社长你纹了谁呢!这不就是丑化后的你的脸嘛!”
“什么丑化?!”任怀的拳头砸去桌脚,“不会说话就快些闭嘴,少在这儿放狗屁!”
“别这么凶嘛!”戚檐干笑几声,“好歹咱们是一个社团的!”
“谁……!”
那任怀只掐住臂上刺青,三下五除二将那玩意的嘴巴捏开了。他自戚檐的碗里舀了个饺子喂进人面刺青的嘴里,在戚檐看来,他就像是往自己挖空血肉的手臂里硬塞进个石头。
好容易喂进去了,那人却一点不停手,又用力将那鬼老头的嘴一捏,只听几声像是舌头翻搅时的粘稠咂嘴声,他手肘处随即隆起个巨包,继而顺着他的大臂一路往上。
那东西挤压着任怀的皮肉、血管,强硬地开辟出一条道子,像是把人皮剖开,拿剪子在里头横着胡乱扫。
不一会儿,那任怀的脸蛋便惨白得不像话,在粗喘数下后,那张五官端正的面容才慢吞吞漫上了一点血色。他沉默地将袖子放下来,又将自个儿适才踩过的椅子拍干净,说:
“哎呀,怎么已经十点了,咱们都收拾收拾,快些回房睡吧!”
说罢,他伸了个懒腰,顺手关了这餐厅的大半灯,只为那还坐着的二人留了一盏小小的。
见任怀的脚步声还不算远,戚檐故意高声笑起来,边拍掌,边同袁景说:“了不起啊!这下社长一人长俩嘴,估摸着肚子是饿不着了!”
戚檐在这头能清晰地听见任怀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好似驻足好一会儿才终于又慢腾腾地挪动脚步。
袁景倒真以为他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舀了口汤润了自个儿几乎喊坏的嗓子,接道:“社长他自打生病以来就是那副模样,犯病后人特别的躁,只是他那病还挺难说的,有时候吃药才能好,有时候啥也不做,过一会儿便啥事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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