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冷漠,待人却还算温和。
文侪接过茶杯,只一眼便瞧着杯壁里釉画的青蛇。
戚檐估摸着也是意识到了,故而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白研究员,”文侪张口,说,“这杯子真别致,你喜欢蛇吗?”
小白一点儿不客气:“我讨厌蛇,我恨蛇!”
文侪一愣,小白今儿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他和戚檐在解读那蛇和石柱的刺青时,将【蛇】解读作【王虔】。
那么小白这番话,表达的岂不是他对王虔的憎恶?
这究竟只是一句无心的嗔怪,还是他的肺腑之言呢?
再一想,想到大楼里小白的【长生】设置,那么眼下怎么看,这话不过一句反话气话。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和王虔分手呢?还是说分手是死亡的异化?
“你为什么恨蛇?”戚檐突然发话。
“我恨它,恨它……恨它不会飞!”小白忽而把手撑住桌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是在暗指王虔的事业发展缓慢?
戚檐寻思着,又嬉皮笑脸起来:“哎呀,差点误了正事!小白,我和文研究员今儿是来参加【登山会】的,有啥活动么?”
“有,有啊。”那张白纸一样的脸倏地迸发出大笑。
笃笃笃——
“白研究员您在吗,病房那儿要您过去!”一小护士在门外喊说。
小白像是从疯狂中抽离出来般,一骨碌推椅起身,他说:“这回【登山会】的活动场地就设置在特殊病房里头,你们把这盏茶喝完再过来。”
二人点头如捣蒜。
谁料那人前脚刚走,后脚他俩便将门打开了,一刹给那张怼在门前的惨白脸惊得差些呛住。
“先把茶喝完吧。”戚檐砰地把门阖上,“说不好是什么触发条件”
***
茶喝完,二人火速冲去特殊病房,在门口撞着那位把小白带走的小护士。
“打扰您了,白研究员在什么位置呢?”文侪问。
小护士似乎有些紧张,说:“【722】号床那儿!”
又是722。
他俩在宾馆的房号也是722。
“多谢您。”文侪淡笑着把人送走后,登时便拽着戚檐往里狂奔,“若我没记错,上回你歇的那水箱后头便是【722】床。”
跑,再跑,跑得气喘吁吁,然后在【722】床前停下来。
小白就在里头,只是身上没插着一根管子。
他当然死了,人又不是鱼。
放大的瞳孔,肿胀发白的脸,皱起的皮肤,无不将“溺死”二字甩过来。
戚檐心口剧痛无比,可他不愿意显露,因为那疼痛来自王虔,只还轻飘飘张口说了声:“王虔心好痛,应该是真爱吧。”
二人脚边,落着小白的老人机。
须臾,那东西亮起来,消息框里显示着杨姐的99+未接电话。
戚檐拾起了,试着回拨过去,唯有嘟嘟忙音。
***
不知夜里几点,【光明街道】的灯尽数熄灭,这是来到这世界以来,他俩头回见潜水艇熄灯。
秦老板站在客栈外,一只手端着盏红烛,一只手握了根红布包头的锣槌。
锣槌向内猛一扣,锣铿地响一声。
再一敲,声更亮,更响。
秦老板同身旁人说:“中元喽!快挂上红灯笼呀!”
“鬼节可是咱俩的节日,他们那群活人反倒比咱们高兴了。以后活过来了,咱们中元节也高高兴兴地庆祝吧?”
二楼阳台上,戚檐说着笑,遭那脸色略微泛青的文侪狠狠一瞪。
“不气嘛。”戚檐一面撒娇,一面将一张明显被竭力捋平的委托纸递到文侪面前。
摺痕错布,弯弯绕绕交错着混杂在一块。
“哦,从哪个垃圾桶捡回来的?”文侪睨他,却是仔细瞅着楼下秦老板的动静。
戚檐拍拍外套口袋。
懒得同他贫嘴,文侪摩挲几下皱巴巴的委托纸,便见了谜题四上一道红圈:“这意思是第四道谜题先前的解答没问题啊……好事,这下只剩三道了。”
【肆、我住入废墟下的鼠穴。】
“这道谜题讲的是出轨问题,在这世界里王虔也确实仍在同小白和沈道爷纠缠不休……我说他也真是……”文侪心想罢了,没必要评判九郎的对错。
“二位,我能进来么?”
屋门给人叩响了,俩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却闻钥匙戳进锁孔咔哒一声,秦老板笑着入屋来。
“到底是这儿的主人!随心闯别人房里来也没人管呢,好霸气的作风!”戚檐笑盈盈地阴阳怪气。
文侪挡了他,身子矮下去,是恭恭敬敬模样:“您这是来?”
“中元可不就是聚一块谈天说地的日子么?”秦老板将一盏光不算太亮的红灯笼搁在桌边,木桌像是流了血,“我老早就备好了故事要说,哪里想得到竟会死了人?唉,也难免,中元总得送几人去孝敬阎王爷。”
她自顾坐下,将圆桌上一碟瓜子往文侪那侧推了推:“今儿,我就讲那老万的故事!”
触发关键词。
“我想薛一百了。”戚檐忽凑在文侪耳边吹风,“你想不想?我们俩日后一块养只‘薛一千’吧,一百那么可爱,一千铁定可爱——不对,他爹不姓薛,那就叫文一千,随你姓。”
文侪略眯起眼,抓了一把瓜子塞到戚檐手里:“嗑你瓜子去,少废话……”
秦老板倒是不管他们窃窃私语,正是兴头上:“老万他是个上了岁数的鳏夫,亡妻给他留下个傻儿子阿毛。阿毛真是傻子,快满二十了,却还得老万追在屁股后边喂饭吃!寂寞啊!老万于是从垃圾堆里捡回去一只没人要的狗崽,擦干净狗身上的血,就塞进了阿毛怀里。”
秦老板说到动情处,脚一蹬,那大红灯笼便给她踹翻了。
手伸下去,一扶,稳稳当当地,蜡烛还没烧到灯笼纸上。
“老万说——阿毛,日后这就是你弟弟来福了。老万他也是糊涂了,怎么能告诉那傻子说一个畜生是他弟弟?他难道不知道阿毛日后会把畜生当人,把人当畜生么?”
秦老板像是在自言自语。
“出奇的,阿毛没有像是拿石头砸窗子那样虐待来福,他对那小狗崽子极好。狗崽子不亲他,总冲他吠,动不动就要咬烂阿毛的裤腿,可阿毛一点儿也不在乎,老万也没管——当弟弟的嘛,性子总要娇惯些。”
戚檐不嗑瓜子,只将脑袋歪在文侪肩上:“我们就像阿毛和来福呢,你是纵容我的傻子,我是不知足的畜生。”
文侪啪地拍他背,意思是自己不当傻子,戚檐也不许当畜生。
“某日,老万家来了个城里男人。那男人文质彬彬的,待人颇和气,也不把阿毛当傻子。阿毛给他介绍来福,说是亲弟弟,男人却笑说什么呀,那明明是条狗呀!你要把它当弟弟,不如把我当弟弟,我是人,它是狗,到底是不一样的,我也能陪你玩!”
“男人瞧着稳重,其实年纪比阿毛还要小一些,叫弟弟确实是没问题的。可男人这么一说,傻子阿毛便更糊涂了,究竟谁是畜生,谁是人呢?渐渐地,阿毛不喊男人‘弟弟’了,喊男人‘来福’。男人彻底取代了来福,阿毛觉得男人才是他真正的、亲生的弟弟!毕竟人和畜生压根就长得不一样嘛!”
“那男人吃白饭的?怎么赖在他们家不走?来福还真可怜。”戚檐悄悄勾了文侪的小指,暧昧着,可红艳艳灯笼一打,哪里还有半点情愫涌动,阴曹地府似的。
文侪截了戚檐的打岔,问:“那他后来喊真来福叫什么?”
“谁知道呢?土狗长得快,老万喂饭喂得多,来福眨眼就威风起来了,脾气还是一样凶,阿毛也不乐意再和它玩了,那男人才是‘弟弟’呀!”秦老板抿唇笑,绣着帝王花的旗袍一振,她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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