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文侪才开口:“对了,我之前翻你日记看到后边写了句话。”
“失明者的花丛?”
“哦,你之前便注意到了?”
“没,我看见你看。”
“什么叫做看见我看?”文侪把脑袋在他膝头滚正了,仰着头瞅他。
“我死后就回了薛无平的废品铺子。平日里那铺子不也没什么客人嘛,他就总变出个大显示屏放东西看。我在那待着也闲得发慌,于是凑过去看,哪知上边竟是你的即时活动监控。那玩意倒是智能,还有俩视角,一个上帝视角,一个你的第一视角,薛无平整日盯着乐呵呵地笑个没完。”
“我……”文侪此刻脸上神色变作震惊和嫌恶加总,他维持那状态好一会儿,忽而醒神问,“那我说啥你们也能听到?”
“能啊,譬如什么你自己干活省心些……或是无缘无故喊一嗓子戚檐……”戚檐笑着,“你真想我了吧?”
“滚你的。”文侪冷静地把戚檐戏谑的玩笑话搪塞过去,“省得我解释倒也方便,咋样,你看那些个线索有什么思路没有?”
“我先听听你的。”
文侪瞪他一眼,随即说:“我之前在办公室听他们闲聊,陆琴说你的主人格杀死副人格的意愿强烈。我料想你本子上的那话,工整的是副人格,言辞过激的是主人格,依照字体比对,那‘失明者的花丛’应该是副人格留下的。”
“嗯。”戚檐说,“谜语不是句子,是个名词,那它多半指的是地点吧。”
“我先前想了想,也觉着副人格他在哪藏了什么东西,且由于这是戚檐你的日记,那东西铁定是给主人格看的。目前我还不知道为何这阴梦总在强调你的主副人格之间的关系,总之弄清了你身上的事,‘我’的很多事也该清晰起来了。”
“失明者的花丛啊……”戚檐理了理一头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将自个那张俊脸从狼藉中拨了出来,“我那3号病房倒是有几个失明的病友,他们平日里都是小武在照顾,小武偶尔也会同我聊,说这院里的规矩是死的,绝不允许失明的病患独自行动,更别提到外头去散心,所以这‘失明者的花丛’不该往外头想,应该从内部找吧?”
文侪没否认,只坐起身来,说:“但这儿的人都没那闲情雅致,平日里也没见谁养花种草,连插在瓶里的花儿都见不着几枝,甭提‘花丛’了。”
“人都瞎了,哪还能知道是真花还是假花,大概带点香的,一大片的,便都叫‘花丛’了吧?”
戚檐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文侪怔了怔后便一把拽住了戚檐的手,说:“你跟我来。”
这一句话唬得戚檐以为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身上伤,趿拉着病房里那双白布鞋便挂在了文侪身上,活像条被主人惯出一身臭毛病的懒狗崽。
***
映入戚檐眼帘的是一大丛青绿色的落叶木质藤本植物,密集的茎叶垂悬于窗边,一路攀上天花板,途中还给被岁月抛弃的废弃机械器物添了好些浪漫的明绿。
长势颇为喜人的爬山虎是顺着已然锈蚀而难以合拢的老窗钻入屋中的,它们沿着泛黄的白墙一路向上,吸去了墙面的潮气。
如此盎然生机生在了这愁惨寂寞的病院里,很是格格不入。
文侪动作快,在戚檐还在盯着爬山虎发愣的时候,他已将自个儿的脑袋埋进了绿油油的叶丛中。
“戚檐。”
戚檐听见文侪忽然喊了一声,而后便不说话了。他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也快步钻过去,站至文侪身后,将脑袋伸过去,搭在文侪平直的肩上。
唉,不过就是副人格写给主人格的话嘛,有什么好讶异的?
哪怕那人就是说要杀了主人格,整一出狸猫换太子,戚檐也不会觉得吃惊。
然而目光触碰到那窗角时,他遽然觉得眼睛像是被太阳光灼了一下,一时间嗔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过是看见了短短一行,刻得整齐漂亮的小字——
“我爱你”。
第21章
万籁遽然无声,细碎阳光自那密密植物的缝隙钻进了戚檐的眼底。
用小刀刻在老旧窗子上的“我爱你”三字像一把捅破精神病院平和假象的锋刃,愈是被午阳照得熠熠,愈是衬得这旭日东升凄凉可笑。
果真是疯子堆,癫佬窝。
这三字显然耐人寻味,所谓的爱是哪类爱?友情爱?亲情爱?还是副人格最不该触碰的爱情?
戚檐莫名有些累,没将自个儿搁在文侪肩颈处的毛茸茸脑袋挪开,反而任性地蹭了蹭。
那惜时如命的文侪一旦办起正事就会忘了挥拳头,只念着心里那呼之欲出的东西,兴致冲冲地从兜里掏出了纸。
“啧、险些忘了先前写的东西也会清空……”
文侪虽是那么说着,可神情并未露出一丝半点遗憾的意思。
戚檐笑了笑,也正常,文侪那小子的脑袋一直都好使,否则当初怎能一举拿下了他们一中高考的榜首状元?当年恶狼垂涎似的追在他身后的人太多了,戚檐这默默瞧着的还不太能排得上号。他们那朋友圈里头多人才,那年市里的单科状元,包了文侪就有三个,戚檐和他出身相似,可命数大抵还是很不同。要是文侪当初没死,搏一搏,他俩或许真就是俩个世界的人了。
戚檐忽而觉得,死一死还挺值的。
文侪觉得脖子痒,伸手去挠时恰摸着了一大团毛发,思绪猝然被打断,他于是愤愤抓紧那簇头发,将那不知分寸的小子给拽了起来。
“啊啊——疼——轻点——”
也不知道是戚檐扮得太可怜还是文侪赶趟,总之值得庆幸的是戚檐的头发仅仅被薅下来几根。
“把你的红册子给我,我再瞧瞧上头的对话。”
“唉,你怎么知道是今天出现的?上回也是今天出现的。”
戚檐一只手将随身的本子递给文侪,一只手还在揉被文侪拽得掉发的那处头皮,虽是笑着,神情却还有些委屈。
“别装。”文侪没瞧前边那些重叠的字迹,而是径直将日记本翻至背面,又扫过那写着“失明者的花丛”的最后一页,朝前翻了一张。
如他所料,在寻到了“我爱你”那三字后,这日记本上果然出现了新字。依旧是整洁漂亮的字体,那字数显然是格外克制的,短短七行,没再往下延展。
【被发现了吗?】
【不要害怕,也别怀疑我的意图,我别无所求】
【我不会干涉你的,哪怕是要我消失也没关系】
【别担心,我眼里只有你】
【只要你能幸福就足够了】
【一直幸福下去吧】
【我爱你】
“真是爱情么……副人格爱上主人格,若非亲眼所见,也未免太过荒唐……”文侪嘟囔着。
那,当初三檐叫他对四檐说的那句“我爱你”,也是在暗戳戳地表明心意么?
文侪忽然觉得自个有些糊涂,他明白不能将这阴梦中人同现实的人弄混了,可当初戚檐不假思索说出的那句话,当真只是他无心的一句玩笑话么?还是其中有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呢?
只不过,现下不是想这事的时候,文侪清了清脑袋。
适才仔细读了那“表白书”,文侪忽然明白了一直被搁置的谜底二该如何解。
【贰、我从水里来,又在水里溺毙。】
当初解这谜底时,所谓“从何处来”都叫他二人瞄着母生子的“诞生”之意,也就极自然地将“水”当作母亲的“羊水”,只不过这般默认了,却如何也理不清“在水里溺毙”该是何意。毕竟赵衡再怎么说也是跳楼摔死的,而非水中溺死的,这“水”的隐喻叫他们说不上来。
然眼下,戚檐自身主副人格的纠葛摆在眼前,迳自将他引向了谜底。无论是第一个“水”还是第二个“水”,或许从始至终,皆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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